正文 第29章 陟彼高岡,我馬玄黃(2 / 2)

黎啟臣已經醒了,待晏薇走遠,方開口說道:“走夜路,要預備火把……出來得匆忙,也沒帶油脂……須得砍些鬆枝才好……”他身子虛弱,雙腿行動不便,想請公子琮動手砍樹製火把,但礙於尊卑,又不好說出口,隻是看著公子琮。

公子琮笑道:“這些我都想到了,我這備有燭龍脂,最是耐久,你不必擔心。”

黎啟臣道:“公子果然想得周到……”

公子琮道:“這些瑣碎事項,我想了十幾年,在心中百轉千回,顛來倒去,哪有不周到的道理?”

公子琮說著取出一個小小陶罐,又在附近隨手找了個長短粗細都合適的樹枝,用劍略修了修,舉在手中,比了比長短重量是否稱手,又取過麻布纏裹在樹枝頭,在陶罐中蘸取了油脂,隨手往身邊土中一插,對黎啟臣笑道:“怎樣?”

黎啟臣勉力一笑:“沒想到……公子錦衣玉食,卻還懂得這些,真是難得……”

公子琮低低一歎,道:“都是杜望教的……就是我說過的……那個朋友。但凡一個人生活所需的一切,他都一一教給我了,說這樣就算他不在我身邊,我一個人也能活得好好的。不需仰仗他人,才是真自由,否則就算出了穀,若事事依附於人,依然還是身在牢籠。”

天色很快便暗了下來,晏薇也回來了,手裏拿著兩束草藥,各有兩三種,分別遞給黎啟臣和公子琮,說道:“沒時間煎煮了,嚼碎咽下便是。”

公子琮神色間有些為難,苦著臉撕下一片葉子,遲疑地放在嘴裏嚼了幾下,便吐在一邊,說道:“又苦又澀,難以下咽。”黎啟臣卻毫不在意地大嚼大咽。

晏薇嗔道:“良藥苦口,你不肯吃也罷了,枉費我的好心!但這一夜可得堅持住,不要半途中不行了。我不會騎馬,黎大哥兩條腿都有傷,全靠你了呢!”說著便一把搶過那些草藥。

公子琮伸手想要要回來,隨即又苦笑著搖了搖頭。

晏薇看他表情,撲哧一笑,雙手又把草藥遞過去,道:“又想要了嗎?”公子琮一笑接過,放到嘴裏嚼著,還是愁眉苦臉,難以下咽。

晏薇伸出手掌,說道:“你把藥吃了,這個便給你吃,否則就給黎大哥了。”

黎啟臣伸長脖子看過去,見她手心兒裏是幾枚火紅的牛迭肚果。

公子琮笑道:“當我是小孩子來哄嗎?”

晏薇也一笑:說道:“吃吧!吃吧!知道你耐不得苦藥,特別為你采的呢!”

三人一馬再度起程,黎啟臣坐在後麵,舉著火把照亮。

也許是因為之前經常行車的緣故,這道路很寬闊,也比較平坦,顯然是經過了人工修葺。隻是每隔一段便有岔路,而且每個岔路口都很相似,一石一木,倒也像是人力有意而為之。正確的道路十分曲折,忽而向前,忽而向後。暗夜中若無地圖,一定會被困在這迷陣中,到了天亮無法脫身,便會中了瘴氣,葬身在山中。

公子琮似乎已經將地圖熟記於心,每到一個岔路,隻略一停頓,便選定道路縱馬疾馳,竟是毫無阻滯。照這樣的腳程,隻怕不到天明,便可以出山。

走著走著,突然間,身後的火把垂了下來,嗒的一聲,落在了地上。

公子琮急忙勒住馬,隻覺得身後黎啟臣的身子慢慢軟倒,忙回身去扶,觸手隻覺得他身子火熱,像一爐炭。

晏薇為黎啟臣搭過脈,沉吟了片刻,說道:“隻是發熱而已……並無性命之憂,深夜不便采藥,無論怎樣,都得先出去再說……”

公子琮道:“那就換他坐前麵,我護持著便是。”

晏薇搖頭道:“那樣不成的……他這樣子,半點也坐不住,你護持著他,怎麼控韁繩?我把他縛在你背上可好?”停了一下又小聲嘟囔,“好像不太合適啊……你是大王的公子,這個……似乎很是無禮。”

公子琮一笑:“不妨事的,不管你怎麼無理,你不說,我不說,便沒外人知道。更何況……你也不是第一次對我無禮了。”語氣中帶著笑,並無嗔怪之意。

晏薇反而覺得不好意思,低了頭,低低地說了句:“既然這樣,那就辛苦你了……”

那公子琮果然準備萬全,三人上馬時,黎啟臣懷中的小包裹裏是銅片、玉片和藥糊,而晏薇身上的大包裹則是公子琮提前打點好的,似乎外出應用的物事,一應俱全。打開來,裏麵果然有一條細麻繩。晏薇把繩子繞過公子琮肩頭,在黎啟臣背上打個十字交叉,繞回來在公子琮腰上打了個結。這樣,黎啟臣就能穩穩坐在馬後了。

三人再度起程。

隻行了數裏,突然間,那馬前腿軟軟地跪了下去,三人幾乎向前翻倒過去,公子琮用力提拉韁繩也無濟於事,隻見那馬慢慢軟倒,流著口涎,呼吸粗重,再也站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