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文帝吃的是什麼葡萄?不知道。他隻說是這種葡萄很好吃,“當其朱夏涉秋,尚有餘暑、醉酒宿酲,掩露而食,甘而不飴,脆而不酸,冷而不寒,味長汁多,除煩解倦”,沒有說是什麼顏色、什麼形狀,——他吃的葡萄是“脆”的,這是什麼葡萄?……
溫日觀所畫的葡萄,我所見到的都是淡墨的,沒有著色。從墨色看,是深紫的。果粒都作正圓,有點像是秋紫或是金鈴。
反正,張騫帶回來的,曹丕吃的,溫日觀畫的,都不是玫瑰香。
中國現在的葡萄以玫瑰香為大宗。以玫瑰香為其大宗的現在的中國葡萄是從山東傳開來的。其時最早不超過明代。
山東的葡萄是外國的傳教士帶進來的。
他們最先帶來的是葡萄酒。——這種葡萄酒是洋酒,和“葡萄美酒夜光杯”的葡萄酒是兩碼事。這是傳教必不可少的東西。做禮拜領聖餐的時候,都要讓信徒們喝一口葡萄酒,這是耶穌的血。傳教士們漂洋過海地到中國來,船上總要帶著一桶一桶的葡萄酒。
從本國帶酒來很不方便,於是有的教士就想起帶了葡萄苗來,到中國來種。收了葡萄,就地釀酒。
他們把葡萄種在教堂牆內的花園裏。
中國的農民留神看他們種葡萄。哦,是這樣的!這個農民撅了幾根葡萄藤,插在土裏。葡萄出芽了,長大了,結了很多葡萄。
這就傳開了。
現在,中國到處都是玫瑰香。
這故事是一個種葡萄的果農告訴我的。他說,中國的農民是很能幹的。什麼事都瞞不過中國人。中國人一看就會。
葡萄月令
一月,下大雪。
雪靜靜地下著。果園一片白。聽不到一點聲音。
葡萄睡在鋪著白雪的窖裏。
二月裏刮春風。
立春後,要刮四十八天“擺條風”。風擺動樹的枝條,樹醒了,忙忙地把汁液送到全身。樹枝軟了。樹綠了。
雪化了,土地是黑的。
黑色的土地裏,長出了茵陳蒿。碧綠。
葡萄出窖。
把葡萄窖一鍬一鍬挖開。挖下的土,堆在四麵。葡萄藤露出來了,烏黑的。有的梢頭已經綻開了芽苞,吐出指甲大的蒼白的小葉。它已經等不及了。
把葡萄藤拉出來,放在鬆鬆的濕土上。
不大一會兒,小葉就變了顏色,葉邊發紅;——又不大一會兒,綠了。
三月,葡萄上架。
先得備料。把立柱、橫梁、小棍,槐木的、柳木的、楊木的、樺木的,按照樹棵大小,分別堆放在旁邊。立柱有湯碗口粗的、飯碗口粗的、茶杯口粗的。一棵大葡萄得用八根、十根,乃至十二根立柱。中等的,六根、四根。
先刨坑,豎柱。然後搭橫梁,用粗鐵絲摽緊。然後搭小棍,用細鐵絲縛住。
然後,請葡萄上架。把在土裏趴了一冬的老藤扛起來,得費一點勁。大的,得四五個人一起來。“起!——起!”哎,它起來了。把它放在葡萄架上,把枝條向三麵伸開,像五個指頭一樣地伸開,扇麵似的伸開。然後,用麻筋在小棍上固定住。葡萄藤舒舒展展,涼涼快快地在上麵待著。
魏文帝吃的是什麼葡萄?不知道。他隻說是這種葡萄很好吃,“當其朱夏涉秋,尚有餘暑、醉酒宿酲,掩露而食,甘而不飴,脆而不酸,冷而不寒,味長汁多,除煩解倦”,沒有說是什麼顏色、什麼形狀,——他吃的葡萄是“脆”的,這是什麼葡萄?……
溫日觀所畫的葡萄,我所見到的都是淡墨的,沒有著色。從墨色看,是深紫的。果粒都作正圓,有點像是秋紫或是金鈴。
反正,張騫帶回來的,曹丕吃的,溫日觀畫的,都不是玫瑰香。
中國現在的葡萄以玫瑰香為大宗。以玫瑰香為其大宗的現在的中國葡萄是從山東傳開來的。其時最早不超過明代。
山東的葡萄是外國的傳教士帶進來的。
他們最先帶來的是葡萄酒。——這種葡萄酒是洋酒,和“葡萄美酒夜光杯”的葡萄酒是兩碼事。這是傳教必不可少的東西。做禮拜領聖餐的時候,都要讓信徒們喝一口葡萄酒,這是耶穌的血。傳教士們漂洋過海地到中國來,船上總要帶著一桶一桶的葡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