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疾馳,姚潛一行人終在數日以後抵達成都府。
西川節度使韋裕對姚潛京都之行的結果十分滿意,得信親自相迎。一入使府,姚潛便熱情地把陳守逸引見給韋裕。監軍代行朝廷監管之職,韋裕不敢怠慢,殷勤上前見禮。
在姚潛和張世維的積極溝通下,韋裕和陳守逸在此之前已大致了解過對方的履曆。此時相見,兩人不免互相打量。
劍南西川節度使韋裕出自京兆韋氏,現年四十七歲,曆任華州參軍、使府監察禦史、營田判官、殿中侍禦史等職,元德二十五年出鎮西川至今。雖已年屆不惑,韋裕的姿容仍然稱得上出眾:方額廣頤,精心修飾過的美髯和挺拔的身形,正顯示出一方大員應有的威儀。
相比之下,陳守逸的經曆不免失色,但他眉清目秀,儀態翩翩,讓韋裕頗為意外,覺得此人不似尋常宦官。
姚潛原有些擔心節度使與監軍會有衝突,見他兩人對彼此的初次印象都還不錯,暗地裏鬆了口氣。
不過陳守逸久未遠行,終究不比姚潛等人,連日奔波之後略顯疲態。韋裕察顏觀色,稍微寒暄幾句就著人帶他去館舍休息。
送走陳守逸,韋裕才有機會和姚潛敘談。雖然姚潛在京時,和西川的書信從未中斷,但出兵之事千頭萬緒,就算頻繁傳書,仍有隔靴搔癢之感。且姚潛離京之前已和朝廷議定出兵之期,深感時間緊迫,因此婉拒了韋裕稍作休息的提議,要求立刻開始奏事。
韋裕稍作考慮,將他請入了私室。
因是單獨對談,許多講究都可免去。這無疑是韋裕體貼之處。姚潛坐下後略進了些食、水,便把都中見聞以及爭取朝廷支持的經過向韋裕一一道來。
韋裕聽完,頗為感慨:“雖然早知你此行必定不易,但沒想到還要你以身犯險,和戎人對抗。若是球賽之時有個不測,西川豈不是要折損一員大將?”
姚潛笑道:“幸而不辱使命,說動朝廷收複維州,否則當真無顏來見西川諸位同僚。”
韋裕一笑,卻又關心起另一件事:“和你同來的這位陳監軍……”
姚潛立刻道:“此事是某自作主張,請求太後臨時換人。使君若是覺得不妥,某甘願領罰。”
韋裕撫須笑道:“知道峰鶴是一心為西川打算,我又怎會怪罪?不過……你剛才說他是徐太妃的人?”
“是,”姚潛回答,“太妃對他很是倚重。此外他還是神策左中尉陳進興的養子。”
這消息讓韋裕又喜又憂:“若他肯與西川合作,這身份自是極大的便利。可是若一個不慎,開罪了他,他和徐太妃、陳中尉的關係反而會成為西川的阻力。”
“某正是擔心監軍擅權才向徐太妃要人,”姚潛道,“一來太妃為西川出力不少,此舉可向太妃顯示西川投桃報李的誠意;二來若他真的與西川不睦,我們也可以通過太妃牽製他。不過某仔細觀察,覺得此人頗識大體,並非跋扈之輩。才幹、人品也都可以信賴,應該不至出現那樣的情形。”
韋裕點頭:“那就好。起居飲食方麵,我會讓人特別關照他。”
姚潛略微遲疑,隨即吞吞吐吐道:“關於這一點,某其實有些不同的想法。”
“哦?”韋裕溫和道,“且說來聽聽。”
“某覺得,是否可以安排他在軍中和將士們同吃同住一段時間?”
“這如何使得?”韋裕大吃一驚,斷然否決。
監軍背後是朝廷,權威尤勝於節帥,他豈敢如此慢怠?
姚潛忙道:“使君莫急,且聽某細細道來。此次出兵雖以西川為主,卻並非一鎮之事。兵馬、糧草、軍械都需要朝廷調度支援。若是朝廷中途有所動搖,拖延本來答應好的物資,必然影響前線戰事。某想監軍既是明理之人,不妨多讓他參與西川事務。他參與得越多,越容易理解西川的立場,將來向朝廷奏事,也會更願意站在西川的角度考慮。就說催要錢糧之事,把他放在軍中,軍士們的每日消耗,他看得到、查得明,又怎會不知朝廷及時撥付的重要性?他背後又是徐太妃和陳中尉,足以左右朝廷的態度,豈不是比我們自己斡旋容易得多?”
韋裕思忖片刻,頗有欣慰之色:“這上麵確是峰鶴考慮得周到,看來這一年著實長進了不少。”
剛來西川時,姚潛處事還稍欠圓融,如今卻已獨當一麵,足以托付大事了。
“某也是受他人啟發。”姚潛笑道。
來西川前就被徐太妃震驚過一次,這次見過陳守逸設計讚鬆後,姚潛不免重新思考自己的做事方式。他是不是也應該更靈活一些?
“就按你的意思做吧,”韋裕笑著做出了決定,“不過讓他和將士們同吃同住未免太過明顯。我看你多帶他走動走動也就是了。我這邊也會配合,議事時會盡量請他列席。希望他真如你所說,是個明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