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實情嗎?還有那一天,林將軍他們檢查了那些洗衣宮女的洗衣盆嗎?”

“我不記得那老侍衛的描述中有提及。那麼應該就是搜過之後沒有可疑,或者就是他們根本沒有搜查。可是,這不應該啊!我是宮中侍衛,自然知道入這樣的藏寶之地,出來都是要搜查的……啊!”薛子規突然瞪大了眼睛,“我想起來了,那天有些例外,那天陛下來了!”

“是啊,陛下來了,隨後洗衣宮女也來了。那麼你想想看,這其實很不合理。當時陛下是皇後,而皇後在這裏祭拜,怎麼會有洗衣宮女敢進來收帷幕!就算陛下是悄悄微服而來,那麼門前的侍衛也不會讓這些宮女入內。可是那一天真是非常奇妙,宮女進來收了帷幕,而陛下也沒有任何責難。也許更有可能的是,陛下和那些宮女是一同出去的。”

“我明白了。這樣做,侍衛就不會檢查宮女的洗衣盆,因為相信任何人都會認為沒有人敢當著皇後的麵做什麼手腳,而秦鏡就是這樣在眼皮底下被拿走的。”薛子規恍然點頭,隨即又想到了什麼,“但若依你所說那時秦鏡被調換,那麼調換它的到底是什麼,為什麼侍衛們都說鏡子還在?”

“嗯,其實無論是銅箔或是金紙都可以,隻要用鐵絲編一個與銅鏡同樣大小的框,把銅箔或是金紙蒙上,擺放在鏡架上就好了,侍衛不可近看,而他們也不會去細看——誰會對天天放置在那裏的東西過多注意呢?而無論是箔或紙都很輕薄容易被改變形狀,當然也容易被取走。巨大的銅鏡從軒窗出不去,但是輕薄的銅箔或是金紙就可以,因為它們很容易被改變形狀,隻需在假鏡子上懸掛一個魚鉤,將繩線繞過房梁,再通過透氣的軒窗,你看到了吧,左麵軒窗上就是簷角的風鈴,當有人從軒窗取走假鏡子時,也許在無意中就碰到了風鈴,所以那一夜風鈴才會無風而自響。嗯,我記得你說過當時在閣子周圍繞了一圈的就是林將軍吧。他手上為什麼會沾上金粉,他後來為什麼可以平步青雲。這其中的原因,你如今也該明白一二了吧!”

“林將軍是這個案子的犯人之一。”

“而至於你所說的鏡子光芒大盛,關鍵在於侍衛們進屋後聞到的煙氣,那侍衛說好似節日中燃放的煙火氣味,我想問題的根源就在此處。我記得你說過,當天這裏的蠟燭已經全部燃光了,而你也明明說過是傍晚的時候有人來換的香燭。你我在宮中都知道,這種小孩手臂粗的蠟燭怎麼可能點不到一個晚上就燃光!”謝瑤環指了指燭台上的蠟燭,“所以,當夜這閣中的蠟燭……”

“蠟燭中定然有古怪!”

“不錯,我想那蠟燭應該是被加入了硫磺硝石之物,上半截是正常的,但是下半截卻另有千秋,當蠟燭燃到下半截的時候,硫磺燃燒,定然光芒大盛,而它放置的角度一定是經過計算的,讓鏡子可以反光,然後在某個特定的角度看起來,就是鏡子放出了光芒。我記得你說,林將軍他們是捅破了窗紙去看的屋內,可是明明在門縫中就可以屋內的情況,林將軍為什麼要領他們捅破窗紙?我想,是因為那個角度,從那個角度看起來一定可以看到鏡子的異象!”

“如此說來,這秦鏡的失蹤是經過周密計算的局。”

“這裏是九重宮闕,這裏殺氣重重,隻聞暗箭不見敵手;這裏字字需仔細,步步都驚心;這裏行路如踏九尺雲端,身畔空如萬丈深淵。而一個這樣的局又算得了什麼呢?”謝瑤環苦笑不已,“讓宮女們對秦鏡偷梁換柱,布置好假鏡機關,換上有問題的香燭,然後在夜半的時候上演一出秦鏡神異,讓術士們對先帝危言,還可以確保林將軍官運亨通的人,隻有一人。”

“是陛下。”薛子規澀聲說道。

“那個時候,是先帝與韓國夫人魏國夫人情濃之時,也是先帝將沁雪殿賜給魏國夫人讓她住進宮的時候,當然也正是陛下將妝鏡賜給魏國夫人的時候。”

“姑娘的意思是說,陛下是為了傳出那個傳言然後拿走了秦鏡。不,應該說,這是陛下對於先帝與韓國夫人魏國夫人之間關係的幹預。”

“沒錯。這一招真是高明之極,用神跡用悠悠眾口擋住了先帝想要將韓國夫人母女納入後宮的想法。”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這是說世上的一切本來就是空的,看世間萬物無不是一個空字,心本來就是空的話,就無所謂麵對外界的誘惑,任何事物從心而過,不留痕跡。這首詩是陛下在警示魏國夫人不要貪圖先帝所給寵愛和諾言,不要自討沒趣,最後一無所得。看懂了禪詩之意的魏國夫人自然惱怒。”

“因為冊封之路被阻,所以魏國夫人才會那麼憤怒,要將陛下賜給她的鏡子沉了湖?真是年少氣盛啊!”

“不錯。隻是她並沒有想到,害她丟掉了宮中妃嬪之位的秦鏡也被沉在了那裏——那個傳說中的歸墟。”

(十)

“歸墟?”

“《山海經大荒東經》說在渤海之東的無極之海上有一個無底之穀,名字就叫歸墟,萬物皆可吞噬,大江大海的水都流到那裏。”謝瑤環看著窗外平靜的太液池,取出手卷,“臨行之前,陛下對我說:‘人之心,比之歸墟又當如何?’隨後,她就給了我這手卷。當時我想陛下這是有感而發,是在感歎那些獻鏡人的貪欲,但是如今想來,並非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