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1 / 3)

他們也同樣迫不及待地奔往這座酒店,他們是在昨天下午往進這座飯店的,在住進這座飯店之前,他們因吸毒已經全部地輸完了全部的精神之重和物資財產,昨天下午,他們的酒巴,化為了泡沫,已經變成了空氣樓閣,因而,像是早就已經想好了最後的出路,他們住進了"天堂飯店"。

他們好像在墜樓前還沐浴過,而且沐浴之後還有過身體的親密接觸。拂曉之前,他們上了天堂飯店的頂樓,然後從容地把自己的身體投擲而下,如同飛翔過的候鳥縱身落入巨大的峽穀。因此,它們終於解脫了肉體和靈魂的痛苦。當我終於移過三四層黑壓壓的人群到達他們身邊時,我在明媚的陽光下觸到了腥紅,這腥紅是從人體中飛濺而出的花。它們四處彌漫,我靠近了羅敏和林莎,他們十分恬靜地躺在水泥地麵上,他們當然想由此變成塵埃,變成我們眼前的灰,然而,他們的身體已撞擊在堅硬的水泥麵上,這可以讓他們猝死,可以讓他們迅速地解脫。

羅華、羅果、張平惠、劉音民、小丫都已經趕來了。這事件當然也同樣驚動了公安警察,首先目睹這場事件的是一個老頭,當時,他正站在對麵的露台上打太擊拳,然後他就看見了兩個人的影子手拉手在往下墜落著,漸漸地,兩個人的手已經分開了,然後還沒有來得及聽到撞擊聲,兩個人就已落在了緊硬的水泥地麵上。老頭報了警,所以,在之前,警察在十分鍾內趕到了現場,通過一仵留存在飯店的外衣,那外衣當然是羅敏留下來的,裏麵有電話號碼本,身份證件等。大約是他忘了穿上外衣走,所以,外衣便留在衣櫃裏。從電話本上警察依然照著電話往下打,第一次撥通了羅華的電話,然後由羅華通知我,再通知其它人。

我沒有呈現出預感中的那種悲傷,我已經承受了李路的死,父親的死,而且每一次麵對死亡時,我都沒有承現出那種悲傷。我走過去,靠近羅敏的頭,他的頭很幹淨,然而他的顱內在汨汨地流血,血從鼻子和耳朵中大麵積地往外流,我觸到了羅敏的眼睛,那眼睛閉著,仿佛入睡了一樣安祥,看來,羅敏已經期待著這種結局很長時間了。

再轉過身去看著林莎,她穿得很鮮豔,一條桃紅色的長裙緊緊地裹起了她的肉身,而且她的裙裝上有香水味,很濃鬱,所以,靠近她身體嗅不到血腥味,而是嗅到了香水的味道。

當三四層人群散發開時,警察也便散開了,隻剩下我們自己。因為警察弄清楚了事件。羅敏和林莎的死亡和任何人都沒有關係,是他們心甘情願地選擇這種方式的死亡。死亡變得個體化和私人化,它跟命運有關係。

我們決定把羅敏和林莎送到殯儀館去火化以後再送到縣城去安葬。之前,我們沒有通知母親,我們都知道羅敏的死亡對母親來說是一個巨大的災難。當我們沿著車轍進入去跑馬山的路上時,離殯儀館就已經很近了。省城的殯儀館就座落在跑馬上的一片丘陵地段上。

之前,我們已經替羅敏和林莎整了容,他們躺在車廂裏,如此地恬靜安詳,這是他們最好的選擇了。在我們之中,隻有他們兩人失去了痛和感官,失去了任何顫栗不安的感受力和觸碰力,所以,即使我們看著他們已經進入了殯儀館的火爐之中,也能夠感受到他們那種解脫和無疼痛的身軀的恬靜。

即刻,他們轉眼變成了骨灰,我們眼前的灰,我們把他們分別裝進了兩隻骨灰;我們親自用雙手掏起那些灰,它們是很溫熱,仿佛還帶著體味和體溫,然而,他們的形象隻留在記憶中,再也不會鮮活地呈現在我們麵前。

然後,我們連夜地驅著車,起初是羅華驅車,然後是小丫驅車,我不知道小丫是什麼時候學會驅車的,她好像學什麼都很快。她驅車時,我自然會想到沿著火車鐵軌線已經消失不見了的桃子,那個手抓緊箱子的桃子,看來真是與羅敏無緣份,所以,始終就是要離開的。小丫卻留下來,她的生活軌跡已經溶入了羅敏的生活。這生活,包括這死亡,都是我們從現實中提煉出來的鋼鐵。

張平惠和劉音民坐在一起,張平惠緊緊地抓住劉音民的手,她大概是害怕這一切,她是我們之中最年輕的,也是結婚最早的人。然而,在對待自己的情感問題上,她又是最有主見的人。羅果坐在最後,有一個人一直在陪同她,他就是那個禿頂的男人,他像石頭一樣坐在她的身邊。看來,他也可以像石頭一樣穩固地交給她去依傍。

我坐在最後一排位置,離羅敏和林莎很近,他們的兩隻骨灰盒就在我旁邊一側。我還在四周插上了鮮花,就要到達縣城了,就要到達羅敏成長的地方了,就在回到母親的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