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麗君回頭,音樂再起)
合:“任時光匆匆流去,我隻在乎你,心甘情願感染你的氣息。人生幾何能夠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所以我求求你,別讓我離開你。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絲絲情意……”
(音樂漸弱,煙霧又起,鄧麗君慢慢地消失了……大屏幕裏,那男人已淚流滿麵)
(燈光亮,《難忘今宵》主題歌響起,兩界主持人齊聲向觀眾)“難忘今宵,難忘今宵,感謝大家陪我們度過這麼一個美好的夜晚,朋友們,新年好!明年再見——”
(字幕。完。)
父親
大學畢業後,我找不到合適的工作,索性跟朋友借了一筆錢,在家鄉開了一家照相館。
那年正是外來民工湧入潮汕地區的高峰期,背井離鄉的民工們的到來,為本地許多行業帶來了無限的商機,照相館也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
我為自己的照相館取了個名字:“一拍即合”。這個別致而又語帶雙關的名字為我招來了不少顧客,我在大學裏自學的攝影技術雖上不了台麵,應付這種小型的照相館卻還是綽綽有餘,所以,開張不久,我的生意便漸漸地好起來。
我清楚地記得,那是第二年的元旦之夜,天就跟現在一樣冷,快11點的時候,我送走幾個朋友,關了店門正想睡覺,突然,一陣遲遲疑疑的敲門聲響了起來。
“誰呀?”肯定是哪位朋友粗心大意落下了香煙或什麼東西。我剛把店門打開,便被嚇了一跳——隻見門外站著一個陌生男人,五十歲左右年紀,頭戴一頂深藍色的呢絨鴨舌帽,身穿一件也是深藍色的皺巴巴的呢大衣,佝僂著腰,雙手籠在袖中,身體好像還在發抖。他一見我開門,便將頭抬起來,用河南口音的普通話不好意思地說:“老板,現在還可以照相嗎?”
這時我才發現他的臉如刀削般瘦,卻又出奇地白。說話時,他的表情是那樣的謙恭,讓人難以拒絕。
但我仍是說:“這位大叔,這麼晚了,我的機子都收起來了,不能明天再來嗎?”他一聽,更加局促不安起來:“老板,實在很抱歉,但是,俺白天實在、實在來不了。要不,您就加一點價吧!”他這麼一說,我反而不好意思了:“不用了大叔,進來照吧。”“那就謝謝您了,謝謝您了!”
“大叔,你這麼急,是要做暫住證用的嗎?”“不是不是,俺是想,春節不回家了,照張相回家給俺家裏人看看,俺在這挺好的。”“哦,我知道了,你挑一幅布景吧。”“不用了老板,您幫俺挑一幅就行,要顯得吉祥、富貴點的。”“那就……這幅夜香港吧,燈光挺美的。”“中,中。”
我調好機位,布好燈,教他擺姿勢,他就那麼一副任人擺布的樣子。隻是,當我正要按快門的時候,他突然說:“老板,您能不能、能不能把俺照得富態一點?”
“我盡力罷。你的臉再轉過來一點,對了,自然地笑一笑,準備——”
快門按下,四麵牆上六支同步閃光燈同時一閃——突然,就在這1/60秒的時間裏,我好像看到“香港的夜色”前麵,是空蕩蕩的!
難道我看花了眼?
迷離隻是刹那間。閃光過後,我看見他正用袖子遮著臉。接著,他把手放下來,臉上卻滿是痛苦和歉意:“老板,能不能、能不能不用這閃燈?”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裏跳得厲害,我隻好說:“用別的燈也可以,隻是照起來照片很難看,黃不啦嘰的。”“沒事,沒事,能看到就好。”
我關了閃光燈,打開拍黑白照用的座燈。這一次,他很是配合,雙手自然地放著,臉上也出現了幸福的微笑……
拍完,他又問:“老板,這照片啥時候能拿到?”
“兩天後。”
“能不能、能不能麻煩您替俺將照片寄回俺老家?”我說可以,我們有這項服務,你把老家的地址和收信人姓名留下來。不過,要加一塊錢的信封和郵票費。他又說:“老板,看出來您是好心人,能不能替俺寫幾句話,就說俺已將錢寄出了,俺在這裏一切都好,春節回不去了,來年清明再爭取回去。”
我把這話記下來,念給他聽。他留下了河南老家的地址和一個叫“王貴花”的姓名,我問他,你的聯係地址呢?他忙擺擺手說:“不用了,俺婆娘不會寫信的。”說完,交了錢,連聲道謝地走了。
我跟過去關門的時候,隻看到不遠處一盞昏黃的路燈還在刺骨的雨毛雪中頑強地亮著,他的背影,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關子店門,不知是因為天氣的關係還是什麼,我渾身一陣陣發冷,腦裏不停地出現著剛才燈光一閃的瞬間——“香港夜色”布景前,好像真的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