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家，鞋也不脫，他就按起了那個7777777熱線電話，待聽到“想為家人消災祈福請按5”，他忙按下了5。“非常感謝您的配合，用生命為家人換來幸福，是一個有責任感的人明智的選擇。請輸入您的身份證號碼。”……“歡迎您，我們的老顧客！您已經是第四次使用我們的熱線電話了，我們的資料庫顯示，您目前隻有五年的時間有交換價值，這也是本服務的最低限額，請您謹慎！決定交換請按1……”
阿樂冷汗直冒，再換，我就是50歲了！可是，不換的話，一個45歲的男人，如果孩子沒了，那……
他莊重地按了1。那一刻，他覺得像在完成某種儀式……
“非常感謝您的配合，請您放心，您的家人很快就會沒事的。由於您可供交換的年齡已用完，我們的合作自動終止，祝您下半生過得幸福！祝我們來生合作愉快！嘟——”
阿樂頹然倒在床上，靜等著那已不算奇跡的“奇跡”出現。50了，50還能幹什麼？
阿樂正迷糊之際，門打開了，又明顯老了幾歲的翠花帶著一個十五六歲的男孩進來——不用說，那是長大了五歲的小樂了！
“你怎麼還賴在床上，小樂明天就要參加中考了，你怎麼好像一點也不緊張似的，這麼當父親，誰都能啊！”翠花一進門就嘮叨個不停，看來，她已在更年了。
阿樂茫然地看著這對“陌生”的母子，心裏隻聽得一個聲音在說：“接受吧，麵對現實……”
翠花見阿樂發呆，忙走上前來，憐愛地摸摸他的頭發，歎了口氣：“也許俺不該說你，你也不容易，頭發又白了不少了！但你也沒白操勞啊，兒子都長大了！”
阿樂走到鏡子前，隻見一個兩鬢蒼蒼的老男人出現在鏡子裏——眨眼間，22年過去了！他又站到了兒子跟前，兒子竟比他高出近半個頭！他又問：“小樂剛才……哦不，五年前，他得了急病，後來是怎麼……”
翠花走過來摸摸他額頭：“你是老糊塗了還是怎麼的？當年還是你獻的血救了他呢！”“哦，原來是這樣！”
阿樂頹然坐了下來，右手猛地狠掐大腿——自開始打那個熱線後，他還是第一次懷疑這是在做夢——疼，不是夢……
小樂走過來，懂事地問：“爸，您……沒事吧？”“沒有沒有，爸怎麼會有事呢！爸有事了你怎麼辦？”“爸，我已經長大了，也許，我能為你分擔點什麼？”阿樂猛地把兒子摟過來：“不用不用，你讀好書就行了！爸還不老，爸還能幹到你上完大學！”
一串眼淚湧出他的眼眶，濕了父子倆的衣襟。
翠花把父子倆分開：“好了好了，喜慶的日子裏，煽啥情呢！”
“啥喜慶的日子？”阿樂問。“你真是老糊塗了，明天是國慶中秋雙喜臨門，還是咱倆結婚十五年的紀念日呢！”翠花臉上泛起少有的紅暈。“哦，是這樣，那……”“我都安排好了，明晚咱就在天台上擺個家庭喜宴，破例特批你喝上兩盅！”
中秋之夜，天上一輪，地上萬家。阿樂喝著喝著，抬望眼，仰天長歎：“月亮作證，我阿樂，年方28，有22輪中秋月沒見過，可是，我今天50歲了，房子、車子、妻子、兒子全齊了，你說，我該放聲長笑，還是盡情痛哭？”翠花和小樂望著他，呆呆地。翠花說：“阿樂，你醉了。”“我沒醉，這虛擬的22年來，我從沒這麼清醒過！我花了五年時間，換來了房子和車子；又花兩年時間，換來了你；再花十年時間，換來了一個經理的寶座；最後花五年的心血，換來了家人的平安……可今天，我沒得再換了，誰關心過我曾經失去的青春？！”翠花有點不滿了：“阿樂，哪家做父親的不是這樣？再說，不少人奮鬥了一輩子，還得不到你的一成呢！”“可是，可是他們有過程啊，過程才是享受啊，可是我呢？！”
那一夜，阿樂對酒當歌，痛飲達旦。
第二天阿樂醒來時，忽聽得兒子在對翠花說：“媽，你說奇怪不奇怪，我考試回來，口袋裏突然多了一張卡片，是一個什麼熱線電話的廣告，7777777……”
臥榻之側
好長一段時間裏，在床上，我總是還沒完全入睡，就先做起了各種千奇百怪的夢。
這種感覺是奇妙而又恐怖的。有時候我會夢見我抱著一個女孩在繁花盛開的原野上翻滾，可我的眼睛，卻還看見身體上空的天花板，以及那些可以想像成各種人像的斑黃水漬。在虛幻的快感和現實的逼仄間，我總是在快到達高潮時猛醒過來，滿頭大汗，身下的女孩變成了一個枕頭。
這些未遂的春夢折磨得我睡眠不足形容憔悴。一個當醫生的朋友告訴我，這是工作壓力過大造成的神經衰弱所致。注意營養，有空多運動，交個女朋友，過上正常的性生活，一切都會過去的。
生活中，這些大路朋友和大路話，隨處可見。
今年的秋冬之交我又換了一張床。一個朋友公司被派到柬埔寨工作半年，臨走前他對我說，你省半年的租房錢，幫我看房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