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恒言笑道:“伯娘想的真是周到,勞珍珠嬸子跑一趟,這麼一早,天寒地凍得,嬸子不若用些茶水再走?”
珍珠見她隻看了一眼襖裙便交給了身後的女使,微微蹙了眉,旋即笑道:“多謝小娘子,夫人還在等著奴婢回話,奴婢先告辭了!”
杜恒言喚道:“紫依送一送珍珠嬸子!”
紫依小腿彎一顫,硬著頭皮應了聲:“是!”帶著珍珠出去了。
過來一會進屋,杜恒言見她慘白的臉,笑道:“看你兩出息的,能吃了你不成?”
紫依嘟著嘴道:“主子,你是沒見到榮延院的那些灑掃女使被她懲治的樣子,我聽墨林說,那個叫如非的小丫頭,才八歲,一根小手指血糊糊的耷拉著,就這樣斷了,又沒錢買藥,這冬天的還不知道要受多少罪!”
杜恒言心口一跳:“我隻當她嘴皮子厲害些,心眼多點,這般大的孩子也能下得去狠手?”
頓了頓又道:“你一會拿些銅錢給墨林,讓墨林去買藥給她敷一敷,最好能去看看大夫!別讓榮延院的人知道是我們出的錢!”
紫雲、紫依忙應下,同是做女使,難免有兔死狐悲之感,見自家小娘子這般仁義,心裏對杜恒言更敬愛了兩分。
紫雲抖了珍珠剛送來的衣裳,問杜恒言:“主子,這衣裳今個晚上穿嗎?”
杜恒言輕輕笑道:“主母送來的,自是要穿的,不過,你另外再幫我備一身。”
趙氏送給她的這身衣裳,十分繁麗,花團錦簇的,實在挑不出毛病,人家一番好意,她都不好不受著,不過,她對趙氏向來留有七分警惕。
酉時不到,杜恒言便跟著趙氏進宮,趙氏今個穿了一身宮裝,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窄袖半臂褙子,紫色粉邊的霞帔,裏頭是一身碧霞雲紋聯珠對孔雀紋錦衣,下頭一條湖藍描花長裙,兩隻金翟簪插於七翟冠兩側,上頭翟簪上的珠串在看到杜恒言的時候,一晃一晃的。
眼睛在瞥到一旁傲然立著的杜婉詞時,心中微歎,她就知道趙氏不會平白無故送她衣裳。
“阿言見過伯娘!”杜恒言屈膝行禮道。
趙氏微微點頭,淡道:“走吧!”
杜恒言自坐了後麵一輛馬車。自幼時跟著趙氏一同坐馬車去避暑山莊後,趙氏再也不曾和她同乘一輛馬車,想來是眼不見為淨,杜恒言自個也樂得自在,讓隨侍的紫雲端了糕點出來,兩人有一下沒一下地吃著,今晚上還不知道能不能吃什麼東西呢。
紫雲半晌,吞吞吐吐地問道:“主子,今個,婉小娘子的衣裳真別致!”疊領廣袖海棠錦衣,曳地如意雲紋裙,腰間束以四指寬的辟塵蒼珮流蘇絛,係著空雕花的芙蓉玉環,脖頸上戴著乳白珍珠瓔珞,堪堪隻梳了利落的淩雲發髻,簪著一隻雕花芙蓉滴翠簪子。
淡雅又不失華貴,倒是自家主子富麗的過於耀眼,反倒有些落了下乘。
杜恒言白了紫雲一眼,扭了她的臉道:“人家那是正經的杜家嫡小娘子,和我有什麼可比得!這一身總比我穿藕色描花襦裙好吧?”
紫雲心裏為自家主子憋著氣,撅嘴道:“您不也是堂堂正正的嫡小娘子!”真按著名分來,您還是長姐呢。
後兩句,紫雲沒敢說,怕惹得主子心裏頭傷懷。
杜恒言還真不嫉妒杜婉詞,她又不要當皇子妃,穿的中規中矩,不掉價,不出彩,是再好不過的,到時往大殿中一座,她就是萬綠叢中安然自得的一片小葉子,吃吃喝喝,看看眾家小娘子的才藝便好。
一刻鍾,便到了宮裏頭,大殿裏頭已經做了好些夫人、小娘子,杜恒言一眼望去,小娘子們都是書院裏的熟麵孔,低著頭跟著趙氏坐到了左邊第二個小葉紫檀長幾後,望著上頭精致的雕花,心中暗歎,皇家真是奢侈,這麼一殿,幾十來張,清一色的小葉紫檀。
杜恒言正在仰著脖子,默默數著人頭,忽地大殿門口的黃門宣道:“皇上萬歲萬萬歲,貴妃千歲千千歲,修儀娘子吉祥,淑儀娘子吉祥!”
大殿裏頭一拖拉的夫人、小娘子都立即埋頭跪了下去,口呼“萬歲”、“千歲”、“吉祥”,頗有震耳欲聾的趨勢。
不一會兒跪伏在地上的杜恒言眼前細細窣窣的撩過一陣衣香鬢影,隻在看到其中一身挑絲雙窠雲雁宮裝的麗人不意露出的淺淺的一個小巧的粉底緞麵高梆花鞋時,微微被刺了眼睛。
猛地抬起了頭!
“平身!”走到上首的官家望著下頭珠翠環繞、香粉翩飛的一眾女眷,和顏悅色地道。
杜恒言望著官家身旁那一張粲然生光的臉,瞳孔猛地一縮。
而那一雙清波流盼的水眸也正清泠泠地看著她,透著狡黠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