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裏,蘇昊見慣了朝臣們虛偽的嘴臉,乍一聽說還有這樣一位真性情的次輔,豈能不心生敬意。
“你就是那蘇改之吧?老朽對你久仰大名了,此次貿然上門叨擾,還請海涵。”王錫爵淡淡地說道。他的話顯得挺客氣,但語氣裏卻沒有什麼歉意。作為內閣次輔,親自上門拜訪一位隻有六品武職的小人物,實在說不上有什麼值得道歉的。
“豈敢豈敢,大學士蒞臨,令寒舍蓬蓽生輝,學生不勝榮幸。”蘇昊應道。
一番禮節過後,蘇昊把王錫爵引到了客廳,請其在主位就坐,自己則坐了側麵的位置。馬玉等人也分別坐下,蘇昊把他們一一向王錫爵做了介紹。
王錫爵倒也沒什麼架子,聽過蘇昊的介紹,他與馬玉、徐光啟等人都分別交談了幾句,問了一下他們讀的書、做的文章等事。馬玉、徐光啟都是有才學的人,應答頗為得體,讓王錫爵對他們也不禁刮目相看。
“不錯不錯,果然是人以群分、物以類聚,蘇改之的朋友,個個都非俗人啊。”王錫爵稱讚道。
“大學士謬讚了,獨文兄、子先兄都是難得的人才,蘇昊與他們在一起,是沾他們的光了。”蘇昊謙虛地說道。
“蘇昊,你也不簡單啊,我聽人說,你對於治國之道,頗有一些見解,老朽今日上門,就是專門來聽蘇昊你的高論的。”王錫爵說道。
蘇昊抱拳道:“昊豈有什麼高論,不過是曾在一位貴人麵前大放厥辭,說了一些紙上談兵的想法罷了,豈敢勞大學士親自上門來指點。”
王錫爵道:“紙上談兵,也並非沒有高論。老朽今日就是來聽你紙上談兵的,你可願教老朽否?”
王錫爵說到這個地步,蘇昊不能再推托了。他知道,肯定是萬曆聽了自己的那番話之後,熱血澎湃,回去向王錫爵等人進行了推銷。至於王錫爵是萬曆派來的,還是自己決定來的,蘇昊就不得而知了。
“王大學士不知想聽什麼,蘇昊但有所知,必不敢隱瞞。”蘇昊說道。
王錫爵道:“我聽人說,你對於當今朝堂之事頗有微辭,認為朝臣不做實事。我想問問,你心目中的實事,是指什麼。”
馬玉等人都用眼睛看著蘇昊,暗暗替蘇昊捏了把汗。王錫爵這話,其中有幾分考問,也有幾分責難。他們不知道蘇昊曾在誰麵前妄議朝政,但很明顯,蘇昊是把一朝大臣都給貶得一無是處了。王錫爵此來,沒準就有興師問罪的意思,若是蘇昊回答得不好,等待他的,就將是來自於高層的斥責了。
蘇昊卻沒有馬玉他們那樣多的顧慮,他自覺自己在萬曆麵前說的話沒有什麼錯,所以也不怕王錫爵的責難,他平靜地說道:“昊心中的實事,說起來也簡單,不外乎強國富民四個字罷了。”
“強國富民……”王錫爵略略地沉吟了一下,說道:“我大明帶甲之士多達百萬,領有四海之地,四方臣服,難道不可稱為強國否?我大明百姓安居樂業,家境殷實,各州府街市繁華,難道不可稱為富民否?蘇昊還希望如何強國富民呢?”
蘇昊微微一笑,道:“王大學士,恕昊直言。我大明雖然擁有數百萬軍士,但那蒙古人、倭奴卻時時犯我邊境,殺人放火,如入無人之境,這豈可稱為強國?州府之中,雖有腰纏萬貫之巨商富賈,但也有食不果腹之貧民。去年江西區區一場旱災,就令百萬之眾流離失所,賣兒鬻女之慘事比比皆是,這算什麼富民?”
王錫爵道:“蘇昊所言,倒也是實情。但即便是漢唐盛世,也有突厥人劫掠之事;天災人禍,更是曆朝曆代都無法禁絕。如果因為這樣就說我大明不是強國,我大明百姓不是富裕之民,那蘇昊心目的國強民富,是否有些苛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