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著,尋醫問藥,好生侍候。他這條小命才算是沒有交代出去。
在他生病期間,曾經拿他當槍使的那些所謂知交沒有一個人來看望他,倒是在他病情初愈之時,家裏迎來了一位了不得的客人,時任內閣次輔的王錫爵。
“王大學士,下官……下官……”程棟看到王錫爵的時候,驚訝得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他不過是一個區區的七品小官。怎當得起內閣次輔親自上門探病。
王錫爵攔住了準備向他行大禮的程棟,說道:“邦治,你大病初愈,不必行此大禮。坐下吧,老夫與你聊聊家常。”
“下官謹聽大學士教誨,請大學士訓教。”程棟說道。
王錫爵坐下來,對程棟問道:“邦治,老夫知道你素來與蘇改之不和,能跟老夫說說緣由嗎?”
緣由?程棟一時腦子裏有點空洞。他對蘇昊的反感,緣起於當初蘇昊到蔡家村的事情。當時他覺得蘇昊是與裏正串通起來。要為難他們姐弟二人。在他發了一通脾氣之後,蘇昊卻安排了馬玉去與他姐弟二人接洽,並且把他們安排到了城裏,還幫助他進了龍光書院。
照常理說,蘇昊為程棟姐弟做了這些事情。程棟應當對他感激涕零才是。但程棟一向心高氣傲,對於一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人以這種方式對他施恩,他感覺到的不是溫暖,而是屈辱。在他看來,蘇昊肯定是想在他麵前炫耀自己的能耐,甚至也不排除貪戀他姐姐的美色這樣一種可能。
由於幼年經受了各種磨難,程棟有著強烈的仇富仇官心態,看到蘇昊在商場、官場都混得風生水起,程棟就愈發覺得不憤。及至知道蘇昊與礦監李龍還有瓜葛,程棟更是找到了仇恨和鄙視蘇昊的理由,那就是蘇昊是一個不恥於讀書人的閹黨。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讓程棟看不慣的人,這幾年卻平步青雲,而且做下了讓程棟也不得不刮目相看的成績。最讓程棟無法接受的是,他一直引以為同盟軍的朝廷群臣,竟然也會在一點蠅頭小利的引誘下,倒向了蘇昊,讓他程棟成了一個笑柄。
程棟帶著對蘇昊的盲目厭惡和仇恨做了這麼多事情,及至王錫爵問起來的時候,他才突然發現,自己真的找不出討厭蘇昊的過硬理由。
王錫爵顯然對於程棟這樣的叛逆少年已經見怪不怪,見程棟脹紅了臉,支吾不清的樣子,便不再逼他,而是自顧自地說道:“蘇改之這個人,其實毛病不少。他隻是一個秀才出身,詩書的功底連一個鄉下私塾的腐儒都不及。因為讀書少,他也不遵什麼聖賢之道,說他是個斯文敗類,我想朝堂上起碼有九成的人是不會有異議的。”
“這……”程棟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這居然是王錫爵對蘇昊的評價。誰不知道王錫爵是蘇昊的後台,平時話裏話外都是極盡袒護之能事的。
“大學士,下官有一事不明,下官感覺,大學士……當是頗為賞識蘇昊的,可是適才大學士所言,恕下官無法領會。”程棟把心中的疑惑直接說了出來。
王錫爵嗬嗬笑道:“這就是老夫要跟你說的事情了。蘇改之這個人,不通詩書,卻精通測繪、勘礦、匠作這些讀書人所不恥的事情,能夠做出我們這些飽學之士都做不到的事情。他不遵聖賢之道,但他為社稷、為百姓所做的事情,哪一件不是聖人所為?相比那些滿腹經綸卻又貪贓枉法之輩,老夫覺得,蘇改之悟的才是真正的聖賢之道。邦治,你說是不是呢?”
“下官愚鈍……”程棟隻覺得大汗淋漓,他無法否定王錫爵的話,但如果承認王錫爵說得有理,那他這麼多年對蘇昊口誅筆伐,豈不就是大謬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