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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到臘月二十六,商廈總算封頂。

建築隊的包工頭陳莽給每個人結了部分工錢,其他工錢要等之後再結。

這時候再買火車票已經來不及了,隻能坐汽車回家。

工棚裏的建築工都來自同一個地方,即使不是同村,也必定是同鄉。

因要收拾回老家過春節,工棚裏一片忙亂。

在忙亂之外,很多人也將自己收拾一新,準備去商場裏逛一逛,給家裏的老人孩子買點東西。

盧峰和另外五個人同住一個工棚,這裏洗澡非常困難,沒有淋浴,或者讓廚房給燒熱水洗澡,或者自己用燒水棒燒一桶水洗。

盧峰一大早起來,好不容易可以好好休息,其他工友還裹在棉被裏睡覺,他提了水桶出門,出門後,又將門拉上。

外麵天蒙蒙亮,沁冷的空氣就像一盆冰水撲麵而來,盧峰打了個寒噤,走到水龍頭處接水。

整個工地沉浸在靜默裏,隻有水泄入水桶裏的嘩啦聲。

接滿了一桶,他便提著水回工棚去,把燒水棒放進水桶裏燒水。

等水燒熱的過程是漫長的,他趁著這個時候,刷了牙,洗了臉,收拾了一番箱子,那是一口24寸的行李箱,他所有稍貴重一點的東西都在裏麵——衣服,紙筆,還有書。

他翻了幾頁那本幾乎翻爛掉的薄冰語法書,這書是他高三時候花了一個月零花錢買的,還沒怎麼看,就出了事,之後他出獄回家,在家裏裝著他舊物的箱子裏看到了這本書,他就把它帶了出來。

又翻看了一遍記著他工時的筆記本,他又算了算他的工時,他一共可以拿到兩萬多工錢,結算了一萬多,還剩一萬多。

收起筆記本,他才把幾件稍稍幹淨的衣服拿出來,再回到水桶邊,水已經熱了。

盧峰在臨時的廁所裏洗了頭和澡,換了一身幹淨衣服,再回到工棚,其他工友才陸陸續續醒了。

陳順偉是年近四十的大叔,他一向比較照看盧峰,看他穿得整齊,頭發也洗了,一向覆在額頭上的頭發被他扒拉著往後立起來,露出了寬額頭和如鋒的劍眉,他不由打趣他說:“你小子這是要出去相看妹子還是咋的。”盧峰長相很好,身材又高大挺拔,隻要稍稍收拾,便頗引人注意,也難怪陳大叔要打趣他。

盧峰把髒衣服用袋子裝好放在床上,輕描淡寫回他:“我去買車票,順便給家裏買點東西。”

“哦,那倒是。你幫我們一起把車票買了吧。你回來我們補你錢。”

盧峰先去了一趟atm機處,把領到的工錢存進去,又轉了兩趟公交車到汽車站買票,汽車站裏四處人擠人,等他好不容易買到了汽車票出來,已是下午。

坐公交車回工地,在公交車站下車,不遠處,便是一座靚麗的商場。

盧峰建樓時,經常看到這棟樓上的led屏上播放的廣告,廣告裏高貴優雅的男人女人們,和他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

他遲疑了瞬間,走向了商場大門。

走過去的路程,隻有幾十米,對他卻像數千米,每走一步,他都讓自己退回去,他去這個商場做什麼?必定買不起裏麵的東西。

但他實在想進去看看,他看了這棟樓那麼長時間,為什麼不能進去看看。

他仔細打量了自己,除了鞋子上沾上了一些泥灰,並沒有其他失禮的地方。

他昂首挺胸,走到了大門口,玻璃大門關著,映出他的麵容,是一個成年男人的樣子了。

在監獄裏的三年時間,於他就像是割裂了他人生,讓他從一個懵懂的學生,變成了現如今的樣子。

門童拉開了門,對他躬身說:“歡迎光臨。”

盧峰和他對視了一眼,對方漂亮的眉眼,幹淨服帖的修身製服,都讓盧峰自慚形穢,這種自慚形穢讓他又想逃走,但他於行動上,卻那麼鎮定地麵無表情地走了進去。

走到電梯處,他將手從上衣口袋裏拿出來要扶住扶梯,滿是繭子凍瘡以及清洗不掉的水泥灰的大手扶住光可鑒人的扶梯那一瞬間,他就像觸電了一般,趕緊把手又放回了口袋裏。

雖然接近新年,是人們逛街購物的黃金時間,但商場裏人依然出奇地少,盧峰在裏麵一樓樓地走過,裏麵的品牌,他幾乎都不認識,修剪整齊的植物也那麼新奇,他一直走著,不敢在任何店鋪麵前停留,生怕店員會來熱情地招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