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車裏很溫暖,易潛靠在盧峰的肩膀上很快就睡著了。
盧峰低頭看他,隻見他濃黑的眼睫毛像鴉羽安靜地覆下去,鼻梁高挺,嘴唇嫩紅,下巴帶著一種很精致的弧度,盧峰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易潛。
在一年前,他遠遠看著易潛時,曾經以為那是他僅會見到他的機會。
他就像海報上的人物,漂亮地待在圖畫裏,即使看到了,也沒有辦法觸碰到,更不可能和他有真實的接觸了。
但現在易潛真實地靠在他的肩膀上,盧峰想,這應該是他人生裏最幸運的事了。
盧峰整晚沒睡,在陳哥和他老婆的小聲的說話聲裏,便也慢慢睡過去了。
直到車開出了城,陳哥進加油站加油,他才醒了過來,看看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個多小時。
易潛也醒了,盧峰問他要不要去衛生間,易潛點頭應了。
城郊的天空是城裏沒有的蔚藍,空氣清冷,太陽升起來了,是橘黃色的一團。
易潛從衛生間裏出來後便站在路邊伸了伸胳膊,想到家裏的事,他心裏依然不好受,但他已經準備先將這些事擱置,因為要是不擱置,他也不知道他還能做什麼。
他想到穀書梓指著他說他勾引傅斐,他是同性戀,和有婦之夫上床,沒有道德和節操,活該下地獄,想到他爸氣得用杯子扔他,罵他不知廉恥,丟人現眼。
他心沉了沉,麵無表情地用手揉了揉額頭,他真不想回去見任何認識的人,隻想躲得遠遠的。
盧峰過來叫他:“易潛,可以上車了。”
“好。”易潛應了一聲,跟在盧峰身邊過去上了車。
車再次出發了,易潛看著高速路兩邊蕭條的冬景發呆,盧峰問他:“你還睡嗎?”
易潛說:“睡夠了。”
盧峰從包裏拿出了他一大早去買的早餐,“吃吧。”
盧峰眼神非常溫柔,又帶著一點討好的意味,易潛壓下心中的沉重,笑著點了點頭,“好。”
盧峰又問陳哥的老婆:“嫂子,你吃不吃麵包?”
她答:“不用了,你們吃吧。”
易潛吃得很慢,盧峰其實看得出易潛心裏沒像他麵上表現的這麼平靜,但他不知道該和易潛說些什麼,便隻好什麼也不問。
他們中午在服務站裏隨便吃了點東西,盧峰便要替代陳哥繼續開車,易潛便對陳哥的老婆說,要求換個位置,他想坐副駕,陳嫂說道:“那換吧。你們兩個還真是分不開呢。”
她說著方言,易潛隻聽得懂一部分,疑惑地看著她,陳嫂隻好不說了,和他換了位置。
易潛一看就不是幹體力活的人,她之前問盧峰易潛的身份,盧峰隻說是他的朋友,她便不好再問了。
但看盧峰照顧易潛,簡直像細心的老公照顧新媳婦兒似的,她好幾次都想笑話盧峰幾句,但是易潛那種和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隔閡感覺,讓她難以拿易潛開玩笑。
道路就像是沒有盡頭一樣,易潛靠在椅背上看著不斷往後退的風景,又看看盧峰,他有種自己是在和盧峰私奔的感覺。
出了那種事,他手機裏有很多很多人的電話號碼,但他走在冰冷的道路上,在大腦稍稍冷靜後,他居然是開機給盧峰打電話。
他不否認自己很喜歡盧峰,但他覺得絕沒有達到要和他私奔的程度。
當然,這其實不是私奔,是他逃避問題。
也許是盧峰太溫柔了,也許是他昨天太難過了,所以他昨晚把所有脆弱都展現給了盧峰,在聽了盧峰的過往後,他更有種想和他更加接近的衝動,他和盧峰在一起,兩人的痛苦,都可以得到化解。
其實他此時已經有點後悔,不該和盧峰同床共枕。
但是想想又覺得其實也沒什麼,那又有什麼呢,根本就沒什麼。
易潛在一個小時後換下了盧峰,盧峰其實並不願意讓他受累,但易潛強烈要求由他開車,盧峰沒辦法,隻好讓他開了。
易潛開得比誰都快,他們在當天晚上到了盧峰家所屬的縣城,和陳哥夫婦告別之後,盧峰要帶易潛打一輛車再回家去。
縣城裏帶著臨近春節特有的熱鬧,這個世界和易潛以前生活的世界非常不一樣,更加熱鬧世俗雜亂但是也更生活化。
這種陌生刺激著易潛,他很不習慣,但這種不習慣又讓他可以忘了家裏的事。
盧峰談妥了一輛出租車,來叫站在一邊的易潛,易潛問:“你家裏有幾口人,我應該買些禮物吧。”
盧峰說:“我家裏隻有我媽和妹妹,不用買禮物了。買了我們不好提。我會拿錢給她們。”
易潛聽他這麼說,這才被說服了。
車開在上山的路上,易潛好奇地看著夜色中的山路,盧峰問他:“你餓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