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語調涼涼的、淡淡的,阿娜依卻聽得悚然一怔,大眼睛撲閃撲閃。
“放了什麼?”見她發呆,紫蘇重複了一遍,直直看進她的眼裏。
阿娜依將頭扭到一旁去,不與她目光相接,然後冷冷一笑,道:“你又來管閑事了!”
紫蘇隻問:“你放了什麼?”
“過江的時候,你多管閑事要救公孫周,現下你又來管我給令狐隱吃了什麼,你是它蒼梅莊的人嗎?”
紫蘇不應,從懷裏拿出在湖邊小山洞窟裏拿的那瓶藥水來,舉到她麵前。
“是這個瓶子裏的藥水嗎?”
阿娜依立即愣住了,眼珠子定定瞪著,一動不動。
“你……怎麼會?你從哪來的?”她倏地發怒。
看來是這藥水無疑了。
紫蘇心裏突然升起一絲興奮。
“這藥水叫什麼名字?”
阿娜依猶豫了一下,像是終於認命了一樣,一咬唇,答:“千裏散花。”
千裏散花?
凡一人中毒,與之同食者跟著中毒,同食者再將毒傳給下一輪的同食者,如此接連傳下去,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死亡者如花散千裏。
千裏散花!
紫蘇深吸了口氣。
“你給他吃了幾日?”
“兩日前!”阿娜依像是很不願意提起令狐隱,語氣裏滿是憎惡和鄙視,“就滴了一滴。我不過是想給他點教訓,又沒要他的命!”
紫蘇皺眉:“哦?怎麼個教訓法?”
“待到第七日上,我會把他送到麗春院去,他會在半夢半醒中被姐姐們……以後,他一輩子都休想做那事了!”
這話一出,窗外的吳子攸隻覺一股寒氣從腳底直竄腦門心。
娘也!這丫頭看著像春花一樣鮮嫩,心腸竟恁般歹毒!
紫蘇看著少女眼裏的那一抹狠色,卻是幾分疑慮。
“半夢半醒?隻是如此嗎?”
“不然呢?”阿娜依翻了個白眼,很是不耐,“這又不是毒藥,隻是迷惑一下他的神智而已。”
不對!
紫蘇深深皺眉。
她說這藥不是毒藥,怎麼可能?
沉默了一下,她再問:“是誰告訴你這藥水隻是迷魂藥,不會要人命?”
“你有完沒完啦?”阿娜依已是忍耐到了極限,勃然作色,“我們且蘭人,會配製藥水的人多的是!倒是你,拿了人家的東西,當心吃不了兜著走!”
紫蘇也怒了,心裏是滿滿的悲辛和憤恨。
“阿娜依!”她噌地站起來,逼視著她的眼,“你可知我爹和鎮上那些人就是死於這千裏散花?令狐隱也會在四日後死去!可是,居然還有人跟你說這隻是迷魂藥!”
阿娜依怒極反笑,一臉輕蔑:“你又胡說!你爹和那些人的死因今早就有人來侯爺處稟報了,是得了傷寒。哼,你爹害了夫人,連老天爺都看不過去,這不才幾天就收了他,活該!”
紫蘇眸中寒意陡起,兩指一出,在阿娜依頸側、胸間兩處重重一戳。
阿娜依眼睫一顫,軟軟地往下便倒。
紫蘇及時上前,把她收進臂彎,拖到了床上去。
那隻土陶罐裏蜷著一隻肥胖的白色肉蟲,細密的足看得她心頭發毛。她“噗”一聲蓋上蓋子,任罐子在桌上放著。
再從窗戶跳出去,紫蘇大踏步直往西門方向走。但隻走了幾步,她又停了下來。
不,不能!靈堂那邊護衛森嚴,去了就是自投羅網,不僅查不到想查的事,報不到想報的仇,連自己性命都得搭進去。
“原來你是來探查真相,來報仇的?”吳子攸跟上來,悄聲問道。說實在的,對於一個女子孤身一人來做這種事,他內心有點震撼。
“嗯。”紫蘇點頭,咽下了方才因情緒激越而湧上眼眶的一股淚意。
吳子攸負著手,在她麵前轉了一圈,道:“你這一番獨自前來可算是孤勇,卻不可犯了愚蠢。”
“我省得,多謝公子提醒。”
“你省得什麼呀?”吳子攸站定,直盯進她的眼,“常言道,民不和官鬥。珍州安撫使直屬朝廷拘管,若夔兀犯案,需三司會審,並直達天聽。我隻問你,是否做好了應對的準備?”
紫蘇抬眼,樹梢上,一輪明月皎皎,潔白如玉。她對著那片清輝,重重籲出一口氣。
“正因如此,我才要自己先來探查一番。這裏天高皇帝遠,若等朝廷派員下來,已經是猴年馬月了,證據、線索全都沒了。在上位者眼裏,芝麻小民卑賤如螻蟻,他想要如何便如何。可是,芝麻小民的命也是命,我不能容忍他們踐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