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巋然屹立著四個黑冷得惡煞煞的壯漢,看見紫蘇出來,一壯漢闊步向前,看樣子是做引導的意思。紫蘇便跟在他身後,才邁步,後邊三人立即齊刷刷跟著挪動起來。
第一次遭受到如此待遇,紫蘇真覺得自己該拿出受寵若驚的姿態來。
走了一段路,將近府門之時,便看見白澤立在一輛馬車前,依舊是一身玄色廣袖大氅,衣襟袖緣用銀線繡著倒懸的鬆枝和雲絲,鬆枝舒展延伸,雲絲蜿蜒嫋嫋。他高高地站在那裏,超凡出塵,卓爾不群,宛若天界神邸,俯瞰芸芸眾生。
這樣的神姿,也難怪阿娜依那樣的小姑娘會神魂顛倒。紫蘇勾勾唇角,眼裏一色譏嘲。
阿娜依小跑上前去,向他行了個禮,然後瞟了紫蘇一眼,開始和他說話。
紫蘇曉得她是要告狀的,便站到了一棵樹下去,氣定神閑地躲著日頭。
未過多久,阿娜依蔫嗒嗒地跑過來,剜了紫蘇好幾眼,氣鼓鼓道:“上車!”
紫蘇便去上車。經過白澤身邊時,他麵無表情地往她臉上盯了一晌,紫蘇便任由他看,順帶點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落座回身時,隔著車簾縫隙,她看見了白澤轉身走開的背影,赫然發現他那件大氅的背上繡著一隻神獸。
神獸白澤!
白澤,知曉天下所有鬼怪的名字、形貌和驅除的方術,乃趨吉避凶的祥瑞之獸。許多人家的大門上都掛得有這種神獸的圖畫,據說有了這幅圖,便可以消除妖怪,沒想到且蘭祭司也把它繡在了主持葬禮的禮服上。哦,對了,還成了他的名字。
他這是要降妖除魔?那,誰是妖?誰又是魔?
紫蘇對著那隻張牙舞爪的神獸,突覺頭頂的陽光異常刺目。
馬車隨著送葬的隊伍一路行至北山夔兀家族的陵園。
時已至黃昏,紫蘇被白澤禁錮在守陵人的小屋裏。身邊阿娜依麵向正在舉行葬禮的墓穴那邊跪在地上,為她敬重的夫人禱告祈福,那四名壯漢和府裏來的十來名侍衛把小屋圍了一圈,箍得鐵桶也似。而她,百無聊賴。
小屋門窗緊閉,但在一陣劈裏啪啦的炮仗響過後,空氣裏依然飄進來一股濃濃的火藥味。隨之而來的是蘆笙和嗩呐合奏的哀樂聲,祭司念誦經文的低回聲,歌師清唱的靈歌聲,孝子們撕心裂肺的哀嚎聲,各種音響交織成一曲奇怪的悲音,聽在紫蘇耳裏,卻也不過淡漠如水。
她是該為夔兀夫人杜月華掬一捧同情之淚的,若不是白澤的毒藥,或許,她還可以多存活些時日吧,但那又能如何呢?一切都是夔兀和白澤的陰謀布局,長歌當哭,她的淚已在昨晚流過,今日便當擦亮雙眼,看清前路!
身前的桌上擱著一個帷帽。白澤派了這麼多高手守著她都還不放心,愣是往她頭上扣了這玩意兒。她雙手按在帷帽的黑紗上摩挲了半日,實在是玩夠了,便把那個裝有“千裏散花”的天青色瓷瓶拿出來,將心思轉到了與這毒藥有關的一切上。
正在思量,斜刺裏突然伸出一隻手來,一把將瓷瓶撈了過去。紫蘇眼眸一凜,反手一翻扣住那隻手腕,待對方未及反應之際愣生生把瓷瓶奪了回來,然後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頭紮進那隻手裏。
茶杯滾燙,又有幾滴滾水濺到了手背,“啊——”阿娜依的尖聲痛呼響徹屋裏屋外。
個小蹄子,不是一直稽首在地嗎?一個瓷瓶就炸毛成這樣!而且一次又一次的,還有完沒完了?
紫蘇冷冷看著阿娜依,把瓷瓶塞回懷裏。
外麵一壯漢撞開門衝進來:“做什麼?”
“她、她……”阿娜依捧著手,眼淚汪汪,“她拿了祭司的東西,快讓她交出來!”
那壯漢一雙凶眼朝紫蘇一眯,踏近一步。
紫蘇將茶杯往桌上輕輕一放,抬眼,眸中寒意漫漫,恰如冷冬寒星:“你們祭司親手給我的東西,我為何要交出來?”
“她胡說,明明是她偷拿的!”阿娜依麵紅耳赤。
壯漢與紫蘇四目交接,“不信嗎?那就去問你們英明神武的祭司好了。”紫蘇冷聲。
壯漢一陣沉默,最後撇開眼,出了屋子。
“你、你……你不得好死!”阿娜依跺腳,漂亮的大眼睛裏滿是恨意。
“我好不好死不由你說了算。”紫蘇瞥一眼她氣急敗壞的神情,放緩了聲道,“你再恨我,也別把自己氣著了,快去拿冷水浸一浸手吧。”
阿娜依一咬唇,摔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