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吳子攸已走了過來，雙眼微眯，從紫蘇臉上穿梭到莊嶠臉上，然後猛地又回過來定在紫蘇臉上，手也不由得抬了起來，戳到距離紫蘇鼻子三寸處頓住，“你這……你到底整了多少張麵具啊，是要做個千麵郎君？”
紫蘇摸摸臉：“以後都是這個了，不換了。”她那一堆物什都在出門的馬車上，若不能回到白澤那兒去，以後可不是隻得這一張麵具可戴？
莊嶠也才從怔愣中回過神來，道：“那日屬下被公孫周纏住，在渡船上遇到了葉姑娘。原來葉姑娘已是兩次易容，屬下十分震驚。”言罷，又把紫蘇的臉睃了一眼。
不是兩次，已是三次。吳子攸凝睇紫蘇，見她頭上那帷帽已不知去向，如瀑黑發披垂肩頭，配上的卻是這樣一副平淡無奇的男人尊容，心頭一聲歎息，半晌無語。
紫蘇接過莊嶠的話，自嘲道：“沒什麼值得震驚的，不過是一點小把戲，掩耳盜鈴而已。”心頭突然升起一點疑問，她把莊嶠和吳子攸都看了看，“對了，那日船上也有阿娜依，但你們兩個似乎並不認識，怎麼……”
“我到公子身邊時日尚淺，那日是阿娜依第一次見到我。”莊嶠道，看了一眼吳子攸，少有表情的臉上滑過一絲淺笑。
紫蘇恍然，回頭朝向吳子攸：“公子還好嗎？”
“好啊。”吳子攸雙臂一展，笑得沒心沒肺，“睡了一個好覺，醒來時在自家的大床上。”
聽他如此一說，紫蘇心裏登時一陣酸澀，哽得她愣愣的，說不出話來。昨晚那一趟，還是她太輕率了……
吳子攸拿扇子輕拍一下她的肩，待她回過神來，側身做了一個讓她先行的姿勢，笑道：“進艙裏去吧。”
紫蘇卻沒動腳，她想事已至此，必須得跟吳子攸說自己不想再牽累他，不想給他帶來更大的麻煩：“公子，其實……”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吳子攸折扇一擋，阻斷了她的話，“小爺費了把老力才把你救下來，你要我再把你送回白澤那邊去不成？”
紫蘇抬頭看看在夜色中依舊喧嚷的碼頭，微微蹙起了眉：“可是，您能保證白澤不會追過來？再說，這是我自己的事，公子實在不必牽扯其中。”說著，她似想起了什麼，急忙探手入懷拿出一瓶碧露丹來，“昨晚，葉紫蘇連累公子功力盡失，又得公子一路護持才出了密道，公子高義，葉紫蘇無以為報，這瓶碧露丹，若公子不用來解摧肝噬心丸之毒，放在身邊以備不時之需也是可以的。還請公子笑納！”
言罷，她便雙手捧著那瓷瓶，恭敬地送到了吳子攸麵前。
吳子攸看著她這番舉動，心底一股莫名的血潮直往上湧。他沉默了許久，待那股血潮衝上喉嚨，終是化作一腔怒色，“哼！”他一聲嗤笑，磨著牙道，“很好，你也知道是你連累了小爺！既如此，葉紫蘇，老子就賴上你了！”
紫蘇雙手一緊，頭埋得更低，隻將那瓶碧露丹高高舉起：“請公子笑納！”
“納你娘的勺子！”吳子攸暴怒，一把搡開她的手，徑直下了甲板。
他這一把力使得有點大，顛得紫蘇差點沒握住瓷瓶，人也跟著往後趔趄了一步。她呆呆地定立當場，一時竟不知作何反應。
江風一陣陣地吹來，有雨點落在鼻頭，有一絲涼意，而她徑自不覺。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忽聽莊嶠道：“永安侯和祭司誆公子去買藥材，又引出食人蛾來廢了公子的內力，葉姑娘以為，公子還能獨善其身，置身事外嗎？”
“昨晚，公子是在昏迷之中被人送回去的。祭司此舉，無非是要公子吞下這個啞巴虧。葉姑娘以為，公子真就隻能做做樣子，裝作什麼都不曾發生過嗎？”
“公子本不欲再與許三娘有牽扯，但為了救出姑娘，公子不僅親自去找到她，還費了些唇舌，才賺得許三娘答應與白澤為戰。”
“當此之時，葉姑娘不應排斥公子，而是與公子合作。有些事，葉姑娘做不了，公子可以做到。”
雨點漸次細密，紫蘇眨眨眼皮，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汽，把碧露丹揣回懷裏。
船艙內。
吳子攸盤腿坐在一方幾案後，看見她進來，翻了個眼，把盞中茶一飲而盡。
紫蘇坐下，與之麵對麵。
“我想知道公子的真實身份。”
吳子攸放下茶盞，眼眸深如星海。
“高濬，字思哲，家中排行老五，‘吳’‘五’諧音，‘攸’，水流湯湯，與‘濬’搭著一個邊。”
“高？”紫蘇微怔，“當今天家之姓，公子是……”
“靖王第五子，我娘是且蘭人。”
此時的吳子攸，口吻淡薄如水，紫蘇卻聽得徹底怔愣。
靖王，今上同胞兄弟，皇朝第一親王，二十五年前收複且蘭，橫掃萬軍的一代戰神。關於他的傳說，說書先生的話本子翻爛了一本又一本，鄉裏老人的口沫說幹了一遍又一遍。靖王的傳奇，經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