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她趁那人不防備的時候紮了他一刀,但那又能如何呢?紫蘇雖未曾習過武功,不懂內家心法,但她自小跟著父親學醫,對人體骨骼、經脈、血肉再熟悉不過,那一刀雖無千鈞之力,角度卻甚是刁鑽,若非金鋼護體,斷不能於三個時辰後還能活動自如,可人家就是做到了。且蘭族尊貴的祭司,夔兀夫人喪禮的孝家東郎,與許三娘對峙的武功高手,名字如雷貫耳、對著晨風清彈一曲的世外名醫,哪一個角色他不能做到?她給他的那小小一刀隻怕是在他腹部撓了個癢吧!
深深的無力感沉重壓頂而來,紫蘇唇邊的冷嘲再無法平複。
她抬頭眯著眼睛看了一瞬的日頭,長長地籲了口氣,然後垂下眼來,攏攏飛散的頭發,迎上了那人的眼:“我是該叫你白澤呢還是石樸子的好?”
白澤淺笑微微。眼前的女子,如男子般束著發,穿著男子的衣裳,一張平平無奇的臉,他卻很清楚在這身裝扮下是一副怎樣纖長而窈窕的身姿,是一份怎樣的、如雪中寒梅的容色,隻需驚鴻一瞥,便即終身難忘。
他淡色的眸底劃過一縷稍縱即逝的光。
不,此女的作用隻有一個——幫他修煉出絕世神功!
僅此而已!
“春生咒此功,可令人目色多變。而今本座才練至九層,你對這雙眼尚有似曾相識之感,若已臻至化境,你欲自眼睛辨識出本座來便絕無可能。”他曉得她此時心裏在想些什麼,故而淡淡道。
“這麼說,世上本無石樸子,你就是石樸子。”
紫蘇用的是肯定句,不是疑問句。
還有什麼可懷疑的?這個且蘭族的祭司,連上京宮裏的帝後都騙過了!
雲遊四海,懸壺濟世,這是且蘭族尊貴的祭司做的事,也是天下名醫石樸子做的事!
“二者為一,一者化二,且縱橫天下,祭司真好本事!”
紫蘇既讚歎,又諷刺。
白澤當沒聽見這話,隻道:“餓了吧?先吃飯。”說時,人已轉身,白衣飄飄,如雪翻卷。
“等等!”紫蘇追了上去。
白澤停下步子,卻沒有回頭,
“讓我跟你去,助你修煉神功可以,把‘千裏散花’的解藥給我!”
白澤霍然回身,淡色的眸子似蒙了一層冬日的晨霧,語調緩而冷:“本座說過,此毒無解,別費腦子。”
“嗬!”紫蘇一聲尖利而短促的冷笑,轉到他身前去,直看進他的眼,“若真沒有,祭司何必動怒?”
“本座怒的是,你不信本座。”白澤向她跨進一步,四目相接時,他突然放柔了語調,“你可知,若沒有吳子攸從中作梗,你我已快到鵲山了?你再這麼耽擱下去,本座隻有……”
他的眼睛微微一眯,然後倏爾睜大,那眼裏的神采便有了截然不同的變化。
紫蘇心間一凜,卻仍是挺直了脊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她倒要看看,這雙眼到底能把她迷惑到什麼程度!
她必須要挺過這一關,否則,將來必成她報仇路上的極大障礙。
不過瞬息,那種恍恍惚惚仿似入了夢境的感覺便出現了。這一次,紫蘇第一眼看見的竟是裴劭從客船上走下來的樣子。他是她的未婚夫,他狠心地給了她一封解婚書,他牽著別個女子的手,笑容溫煦……
不!這是白澤施的幻術!挺住!
挺住……
一線清明劃過腦際,紫蘇狠狠地掐了一把胳膊上的肉,然後眼一眨,眼前便隻剩下了白澤沒有表情的臉。
“看,我贏了!”紫蘇歡欣鼓舞,若不是顧及到臉上的麵具,她直想縱聲長笑。
白澤仍舊那樣不動聲色地看了她半晌,直至唇邊溢出一絲笑紋來。
“不錯,本座的幻術尚差些火候。”他道,“這最後的巔峰,便要靠葉姑娘的輔助了。”
“那好,把‘千裏散花’的解藥給我。至於殺父之仇,你我另算。”
紫蘇挺立在他麵前,寸步不讓。
白澤搖頭,似乎有些無奈:“要怎樣你才相信呢?”
紫蘇冷笑:“你的意思是我該用搶的嗎?”
“搶也沒有,你也不必搶。”白澤倏爾高高舉起雙臂,敞開了胸懷,“來吧,袖袋裏,懷裏,腰間的荷包裏,任憑你來搜。若能搜到,本座以我祖犎戎的崇高名義敬你!”
最後一句,白澤說得慷慨激昂,直如發下重誓一般。
紫蘇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