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鼻的酒香突然靠近,白澤蹲在了她的身前,低低沉沉,慢慢悠悠,氣定神閑:“我說過,任憑處置。若你能的話。”
紫蘇的手頓了一頓,轉而去拉扯褲子上的一痕褶皺。
白澤凝視著她的眼睛,倏爾笑了起來:“曆盡艱辛,十年籌謀,如今萬事俱備,隻欠東風,雲胡不喜?高濬吃了我的藥丸,已然神誌不清,翩翩公子成了臥倒在床的傻子,無論你在他身上做過什麼都沒有用,如何不暢快?”
“是嗎?那恭喜了。”紫蘇靜靜承受著他的目光,坐正了身子。
兩人就那樣大眼瞪小眼地對視了片刻。驀地,白澤的眼神多了些東西,手也抬起伸向了紫蘇的鬢邊。
紫蘇看清楚了,那東西叫做繾綣。
她心內一寒,急忙側頭避了開。
“這張麵具太醜,不要也罷。”白澤低低道,聲音柔得能掐出水來。
紫蘇噌地站起身來:“我的事,還輪不到你來管!”
白澤也跟著站起來,柔聲依舊:“我早見過你的模樣,隻一次便再也難忘。”
紫蘇聲色冰冷:“或許吧。”
白澤再近一步,紫蘇脊背挺直,手卻往袖中攏去,各扣住了三枚銀針。
“那是在蘇納的生藥鋪裏,你救了他的父親。不知你著羅裙的模樣如何,一定美過大周皇宮中的各位娘娘吧?真想看看!”
紫蘇眼一眯,想起了這件事。
那是四年前的年關時節,她和爹娘去珍州采辦家用物什,順便再去和濟生藥鋪找幾味身邊沒有的藥材,適逢去巡查鋪子的蘇納父親突然卒中暈倒在地,爹有意檢驗她遇到此種情況是否會那些該采取的急救措施,便袖手立在一旁,由她出手將那老者救了過來。
原來此人當時也在現場。
紫蘇深深吸了口氣,嗤笑:“原來,我四年前便已在祭司的謀劃之中,嗬嗬!”
“不是謀劃,是你太美。”
白澤呢喃,眼神好似化作了一張網,企圖將紫蘇困在網中央。
彼時他戴著麵具站在人群之後,少女青帽藍衫,卻掩不住天生麗質、珠玉光華,尤其那一雙若水明眸,隻一個宛轉,便令院中開得正豔的茶花失了顏色。
此後,他常遠遠地看著那一抹亭亭玉立,想象她著裙衫後絕美的風姿。
但再多的想象又豈能和親眼所見相比擬?
“祭司跟一個殺了她父親的女子說這些話不覺得太卑鄙、太無恥嗎?啊我忘了,祭司從來不知什麼叫卑鄙無恥!”
厲音未落,紫蘇雙手一翻,銀針激射,如水花噴濺,直直落向白澤敞露在外的脖頸和胸膛。
可惜還是遲了。
白澤的手輕輕往上一抬,六枚銀針鑽進了他的袍袖,一針都沒有落下。
白澤搖搖頭,一派雲淡風輕:“我若沒有一點知人之明,又怎能容你看到那些你本不該看到的東西?又怎會向你袒露心中誌向?”
是了,他知道她沒練過高深的武功,於醫理藥理一道也不及他的深厚,故而他有底氣有資格篤定她動不了他分毫!
一句話,她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又能翻出多大的浪花?要翻也隻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翻,他不僅不阻攔,反而樂見其成,就當是茶餘飯後的小把戲!
仿似體內憋的火終於燃到了頂點,巨大的挫敗感和無力感如潮水般激蕩著紫蘇的胸膛,令她呼吸濁重。
白澤逼上前來,兩指抬起了她的下巴,淡色的眸子盯進她眼裏,看著裏麵一團迷蒙的霧氣漸漸升上來,卻又被她強逼回去,隻在黑幽幽的底部盤繞旋轉。
“我見過無數眼睛,男人的,女人的,老的少的,就數你的最好看。你可知我已被這雙眼睛深深誘惑?我曾經想過,就算你不是春分那日出生的,我也一定要得到這雙眼睛。”白澤喃喃,手指往她下頜邊緣探去,“犎戎老祖庇佑,還好你是……如此完美!”
他的手指冰涼,他眼裏有春日湖水般的溫柔,鼻腔和嘴裏噴出氣息是溫熱的,話裏的意思明白顯豁……
寒芒驀然乍起,紫蘇右臂猛力一揮架開白澤的手,一枚長針紮向他喉結下的凹陷處!
白澤比她高了一個頭,她手肘的力量亦不足以壓住他的胳膊,但是她豁出去了,就算殺不死他,也要讓他曉得,她或許是很弱小,或許也有一時的怯懦,但她絕不是一個任由他捏扁搓圓的軟柿子!更何況,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怎可再任由仇人如此欺淩?
白澤手中的酒葫蘆傾倒在地,酒香立時四散溢出。
身後猝起一聲尖叫,紫蘇的手臂便被一雙鐵鉗似的手牢牢箍住。她死死捏住那枚長針,身子被拖開時,在白澤的鎖骨處劃出了一道長長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