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身在懸崖(2 / 2)

“你做什麼?”紫蘇心膽俱顫,連敬稱也不顧了。如此橫著倒下去可不是好事,萬一懸崖下邊有一塊尖角的石頭或者生了倒刺的灌木叢的話……或者是一坨動物的糞便……

哪知高濬將藤條和纜繩一收,帶著她的身子往崖壁向一蕩,待一隻腳踏到崖壁後便借力一蹬,兩人又回到了起初直立的形式。

他嘻嘻笑道:“怎樣,小爺這功夫不輸於你吧?”

紫蘇驚魂未定,一怒,撤回了自己的手。

待喘勻了幾口氣,她冷哼一聲道:“高公子非複吳下阿蒙,小女子刮目相看!”

不再是“吳下阿蒙”的高公子卻斂了笑意,一本正經道:“告訴你一個秘密。”

紫蘇哪有興趣去聽他的什麼秘密,眼睛隻看著黑沉沉的下方,聽見下麵浪濤拍擊崖岸的聲音,知道距離下邊的江岸不遠了。

過了一晌,頭頂上沒了動靜,她忽而回過神來,問他:“公子說什麼?”

他沉著聲,故作不明:“我說什麼了?”

“您好像說‘一個秘密’。”

“小爺的秘密從不說給心不在焉的人聽!”

“……”

天空忽然下起雨來,“唰啦啦啦……”劈頭蓋臉透心涼。

高濬著急起來,不知還要下降多久才到底,好歹得有個地方避雨歇腳啊。覷見葉紫蘇睜著眼任雨水往臉上灌,心尖便有一點疼,吼道:“你傻的嗎,不曉得往我身上靠?”

紫蘇心道你又不是雨傘屋簷,靠過去有用嗎?但也曉得他是關心自己,並不全是戲弄。

“我沒事,勞公子費心。再堅持一下便可到底了。”這話既是感激又帶了點給彼此打氣的意思。

高濬一聽更覺憋悶,隻恨身在半空,卻哪裏去找歇腳之處?

默了一晌,他忽然笑道:“你說過的要與我患難與共。”

這話的確說過,是在珍州城的密道裏,紫蘇“嗯”了一聲。

“好,那以後便是有福同享。”高濬笑得更加恣肆,笑聲震得喉結一陣顫動。

紫蘇盯著那喉結,覺得很有必要打擊一下這種不分地點場合就自鳴得意的人:“世人皆是可共患難不可同富貴。”

高濬不以為然:“那也未必,你不該用‘皆’字一棍子全打死。”

“比如君臣和……”紫蘇想說“夫妻”,突然腦中一梗現出那封解婚書來,便覺天地蒼茫,再大再冰冷的雨也比不過心中的悵惘了。

高濬兀自沒心沒肺:“你是說‘夫妻’?那更是未必了。想世間多少神仙眷侶,危難時相攜,富貴時互勉,一生一世,恩愛白頭。”

紫蘇一聲兒沒有回應,心思不知隨著雨絲飄向了何處。

她不說話高濬便覺意興闌珊,心頭一點乍然冒出紅光的火星似被雨水瞬間澆滅,自己回味一番,又覺甚是好笑。

如是一番自憐自歎自嘲,不提防腳上忽然一重,似是被人的手拉了住,便聽莊嶠在下說道:“公子,此處似乎有個洞。”

兩人皆是一喜,再往下降落了一點,雙腳往裏一探便踩到了一樣物什。高濬踢了踢,那東西發出“咚咚”的悶響,一時大喜過望:“懸棺!天助我也!”

懸棺乃是千年前且蘭先祖埋葬亡靈的特有方式,或選崖壁的天然洞穴,或經過人工開鑿壁龕,然後將棺木置放於內,據說是取“彌高者以為至孝,高葬者必有好報”之意。

莊嶠先一步落地,再幫助他二人下來,解了身上的繩索和藤條。

高濬左右走了幾步,發覺此洞甚為寬敞,斷不是那人工開鑿、大小寬窄隻容一具或兩具棺木的橫龕。若是,也不計較了,總歸有個歇宿之地,比在外麵淋雨的好。

他點亮火燭,舉高了再看,這洞穴地麵幹燥,後麵長長的似乎很深,卻隻在入口處放了一具棺槨。三人再往裏走,發現地上散落著幾堆白骨,一些已冷透的灰,以及未及燃盡的木柴。看這樣子,顯然是有人來過,卻不知為何死在了這裏。

高濬朝一個骷髏頭踢了一腳,笑道:“葉紫蘇,你說你我是不是和骷髏白骨有緣啦,到哪都能遇見?”

他說的是珍州城底下的密道裏那些死於二十年前戰火的人,可這幾具又是因何而來?

驀地,一股夜風攜著雨點從洞口呼嘯而入,陰森森,寒意浸浸,一下吹熄了燭火。

紫蘇打了個冷戰:“這些,不會是被人殺死的吧?”

高濬見她這樣,忍不住便要譏嘲一二:“哦,你也有怕的時候?”

“是人都有怕的時候。”紫蘇將身子一挺,一霎變成嚴肅認真的智識者,“公子不該拿此說笑。”

高濬一撇嘴,再將火燭重新點亮,預備好好和她說道說道,卻被莊嶠突然立起的手掌給頓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