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濬頓住腳,回頭看著她,眼眸深黑,半晌,他笑了:“這可是你說的,解毒,養身子,直到生娃?”
“對!”紫蘇肅容,這一路下來,危機重重,得虧他在旁護持,她是真心誠意地心懷感激,何況這種事,又怎可輕忽玩笑?怕不是良心被狗吃了!“隻是公子若在此之前娶了妻,可得告訴尊夫人實情,以免尊夫人傷心。”
高濬笑吟吟,慢條斯理道:“我想,她一定不會傷心。”
不知為何,紫蘇覺著他這個笑似乎有些莫名的危險,不過此人一會正經一會又無賴的,她也懶得去揣摩,便也眼裏帶了笑道:“那就好。”
臨近打鼓鎮,紫蘇心裏忐忑,不僅僅是因為可能出現的要把他們“捉拿歸案”的那幫子人。想起裴勱,她就感覺吸不上氣來。
路上沒有人,田裏稻穀已收割,有人在摞稻草,有人在曬穀場上忙碌。一隻大黃狗拿兩隻眼睛瞪了他們一晌,似乎被馬兒的噴鼻聲嚇住了,轉身跑下了路邊的田埂。
“公子,沒有異常。”莊嶠凝神細聽,又把周圍都看了看,如是道。
高濬抱起雙臂:“這麼說,官府對鎮子的封鎖解除了,永安侯也還沒有得到白澤那裏的消息。”
“有可能。”
紫蘇下了馬,腳上如綁了沉重的鐵塊,想要快點去,卻又挪不動。
“葉紫蘇,這裏有客棧嗎?”高濬問。
“有,福來客棧,雖然小,但是很幹淨。”紫蘇回答,情緒有點低落。
“那好,我先去客棧,天黑之前來接你。”言罷,高濬和莊嶠打馬而去。
紫蘇走到自家屋旁。一陣小風拂過,屋角的那棵皂角樹上,枝葉和皂莢左右拂動,發出“唰唰”的碰撞摩擦聲,翠綠清泠間蕩滌下斑斑日光,相映成趣。她透過樹影看去,門扉緊閉,簷下空落,屋前泥地上,兩三麻雀跳來跳去自在玩耍。然而,那叢已漸至枯萎的蜀葵花旁,專門用來晾曬草藥的木架上,竟擱著一隻竹匾。
她一愣,又急忙奔過去。
是一匾藿香,已然幹透了。
她一顆心怦怦狂跳起來,急急忙忙轉了一圈,發現廚房的門似乎是虛掩的,便一步衝過去,直到開了後門去了屋後。小藥圃裏空無一人,一片艾在斜陽裏迎風翻卷,正麵的綠色與背麵的灰白混雜在一起,閃閃爍爍。她對著那片閃爍的光點發了一回怔,忽然甩了廚房的後門,反身又到屋前來。
皂角樹下來了一個五短身材的婦人,頭上一團淺青包髻,一身漿果色窄袖衫襦,紅通通一張圓餅臉,顯是吃了不少酒。這婦人麵向長街抻長脖子看著那一黑一白兩匹高頭大馬,以及馬上兩個高大挺拔的男子背影,醉眼迷迷瞪瞪。
紫蘇一眼掃到這婦人,臉便沉了下去。
此人正是那裏正娘子,當年裴家請來說親的媒人。
“嬸子!”她終究拔了臉上的麵具,淡淡地叫了一聲。
半晌才有了反應,呆愣愣轉過臉來,一看是葉紫蘇,立時瞪眼,張嘴,比用先前更久的工夫去驚訝,然後才將手中帕子往大腿上一拍,叫道:“啊呀!小郎中回來了!”
紫蘇微微一笑:“回來了。嬸子這一向可好?”
裏正娘子“噔噔噔”衝上前來,接著“劈劈啪”一串連珠炮:“你不曉得吧?你走後,官府便來了人,說是你爹和胡屠戶、劉二嬸家鬧了傷寒。嗨!幸虧沒有傳染開啊!你說你爹自己就是郎中,怎會發傷寒呢?對了,你去哪裏了?聽說縣太爺、使君正找你問話呢!”
紫蘇道:“這些,我都曉得了。”。
一股風來,吹散了裏正娘子臉上的熱氣。她睒睒眼,湊近紫蘇,小聲道:“紫蘇啊,那個……裴家大郎回來了,同來的還有另一人。”言畢,瞅了瞅她的臉色,見她依舊淡淡的,便又道,“那封書,本是裴家大娘讓我轉予你的,被二郎搶了去。紫蘇,嬸子也是無能為力……”
紫蘇撇開頭去,吸了一口含了稻香的風,然後回過頭來,笑了笑:“此事與嬸子無關,您不必自責。您是從裴家來嗎?二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