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件器物(2 / 2)

紫蘇喘出一口大氣。寬袍客的掌風雖不比白澤,但也不是她能承受的,是以,隻有更快,更靈敏,搶在他的前麵,猝不及防,一擊而中。

她在牆根處找到一根竹竿,然後用那竹竿挑開了他遮臉的袍子。

噗——

那人稍稍抬起腦袋,嘬嘴一吹,一物電射而出。

紫蘇急忙退後。

是顆小小的黑色藥丸,落在紫蘇腳前,咕嚕嚕滾了兩下。

紫蘇手下用力,拿竹竿在那人的身上各處使勁戳了戳,這才踏近前去。

寬額大眼、塌鼻厚唇,是個且蘭人。隻是臉上不知為何被刀割出了細小的網格狀,看起來猙獰可怖。

那人翻著白眼,氣息漸變微弱,但仍抖著嘴唇,極力要說點想說的話:“你……好……好狠……好狠……狠毒……”

紫蘇微微一笑,順手扯過他的袍子來擦幹淨手上沾到的血跡:“是啊,我本是醫者,奈何卻做了屠夫——誰讓你們的祭司太厲害呢?你一翻掌,我還能躲;他隨手一翻掌,我便隻有認輸的份兒。這是我從他那裏吸取的教訓。”

“祭司他對你……”

“你不是說嗎?我是他修煉神功的采女嘛,他不舍得對我動手。”紫蘇扒開那人的衣襟,掏出幾樣瓷瓶來,嗤笑,“哼!白澤,在你們眼裏是祭司;在我眼裏,他是不折不扣的惡霸強徒——我沒想要你的命,你把那些蔭蓮根放哪兒了?”

“蔭蓮根……你永遠別想……得到!”

那人陰毒一笑,嘴裏噴出一口血來。

他死了。

紫蘇的紮下的那一刀還不至於讓他死得這麼快,他咬了舌頭。

紫蘇以為他會被蠱蟲腐爛掉,或者是被後槽牙的毒藥化成一灘水,然而,等了一晌,並沒有。

她拉過袍子來,蓋住了他的臉。

裴勱震驚得話也說不出,呆呆地坐在地上,半天挪不動身。

直到紫蘇轉過身來。

“紫、紫、紫蘇……”他終於開口,看她的眼神卻像是在看地獄來的惡鬼,“你、你……殺……”

在格凸寨那晚,他被莊嶠封住穴道,藏在某處平平安安地睡了一覺,若不然,看到紫蘇已殺過更多的人,那此時也不會如此神態吧。

“對,我殺了人。”紫蘇心裏歎著氣,麵上神色卻平靜,從那人袍子上割下一片布來,包起了那顆藥丸,“倘若我不殺他,他就會擄我去給且蘭祭司練功,或者,給他償命。看到了嗎?這是一顆毒藥,若不是我有防備,今日我就會被毒死在這兒。”

“紫蘇……”少年白著臉,困難地咽下一口唾沫,叫他和人打一架,捶幾下老拳,或者像剛才那樣踩人的腳他敢做,而殺人……

“這一路上,都會是殺人、死人,所以我說,二郎,你不該跟著我。但你既然已跟了來,那便記住,我不殺人,人必殺我。”

紫蘇把小刀插到手臂上她臨時做的一個套子裏,拍拍裴勱的肩,笑了笑,話音卻寒涼。

“可……你是女子,你怎能……”裴勱瞥瞥長老腳跟前那一團鮮血淋漓的死物,又像是被刺激到了,急忙收回目光。

“那隻是人身上的一件器物而已,跟手、腳、腦袋一樣,不同的隻是它們的功用。”紫蘇皺皺鼻子,注意力轉移了開去:風中的氣味似乎不大好,有血腥味,還有……尿騷味和……

紫蘇回頭,那鳥窩頭苦著一張要死不活的臉,身下的地上,一片濕濕的印記。

“哈哈哈哈……”空中爆出一陣長笑,封小罐騎坐在大樹的最頂端枝杈上,一手捂住阿朵的眼,一手捂著肚子,身子晃蕩,前仰後合。

那麼高,樹枝跟著他二人晃,或者說他二人跟著樹枝晃,總之就是沒有掉下來。

“你……”裴勱瞅著他,臉唰地紅了。

小夥計展開一臂,攬著阿朵飛了下來,輕巧得似一隻鳥雀。

他把阿朵往紫蘇懷裏一推,腳一跺,又大笑起來。

裴勱氣急敗環,像小狼狗似的呲出牙,大怒:“這種事,有什麼好笑的?”

“哈哈哈哈!小的在樹上憋得肚子好痛,差點掉下來……哈哈哈哈……”

封小罐抱著肚子轉著圈,笑個不停。

裴勱咬緊牙關,瞪著他,袖底拳頭捏得哢哢響。

“我們走吧。”

紫蘇道,給阿朵撣去胸前的葵花籽皮,看看她一動不動的黑眼珠,仰天長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