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玉清鼻子裏重重一哼,道:“且蘭人專會歪門邪道,那毒藥不正是爾等所長嗎?”
“謝夫人的意思是,漢人裏就沒有歪門邪道?漢人裏就沒有人會煉製毒藥?”高濬反唇相譏,“難道謝夫人就自認為是聖人,一生沒有做過虧心之事?作為武林盟主夫人,您就沒有動過暴虐 殺戮之念?您的雙手就沒有沾過無辜者的血?”
他一連串反問,謝玉清竟無言以對,默了默,轉身喊右護法諸葛循過來。突聽一聲“啊呀!臭小子”,眾人扭頭,便見諸葛循身在半空,劃拉著光溜溜兩條腿,而他的褲子,從外到內,尚密密實實地套在一起,卻晃晃悠悠地向江中飄去。
封小罐拍手大笑。諸葛循羞憤欲死,自捂了身下重要部位,“咚”一聲紮進江水裏去抓他的褲子。
高濬搖頭,笑道:“怎樣,謝夫人可要吳某說說令郎是如何被毒死的?”
謝玉清鐵青著臉,朝還在和烏鴉們混戰的眾莊客揮揮手,然後道:“我兒無緣無故被人毒死,此仇不共戴天!”
高濬頷首,朝天吹了幾個音符,引得烏鴉們都散去了,這才道:“我隻提醒夫人三點:其一,關於令郎中毒之事,貴莊左護法最清楚不過,如今他人尚在彼處,夫人可去詢問;其二,此事恐涉及貴莊某位舊人,那人如今亦在彼處,夫人更有理由去重溫一下舊日交情;其三,正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貴莊乃武林至尊,一向號令群雄,亦當戒急用忍,莫要稀裏糊塗地做了別人手中的棋子。”
謝玉清臉色極是難看。臨出門時,莊主令狐雲霄本是極力反對她來此一遭的,奈何她乍見兒子屍首,哪裏還能冷靜,眼角淚痕未幹,便慫恿了諸葛循浩浩蕩蕩殺進江來。
哼,想不到這聽說隻會雕琢釵簪的小子倒有一二兩本事!
“舊人?”聽他說起這個她腦海裏便浮現出某張臉來,那是一張她恨不能一輩子都不要見的臉,“怎麼,那個人還沒死?”
不怪她做此問,實在是她一向養尊處優,極少在江湖上走動;底下的人亦是看臉行事,知她不喜某些人某些事,縱算曉得些行蹤影跡亦不會拿來和她說——那不是自找沒趣嗎?
高濬輕諷一笑:“除了夫人賞她的那雙瞎眼,她的功夫可是大有精進呢!這麼些年來她都在找她的孩子,而且聽說有了些許線索。”
謝玉清保養極好的臉一陣抽搐,眼裏盡是狠毒的光。她將這雙眼瞪向葉紫蘇,叱道:“還不放手!”
紫蘇便收了刀,拔了她脖頸處的銀針。
謝玉清足尖一點,飛過船去。
那被封小罐脫了褲子的諸葛循撈到了褲子,光著兩條腿爬上船去,一溜煙就不見了。
須臾,所有船隻盡數後撤,向著相反的方向褪得幹幹淨淨。
“公子以為,她有幾成相信你的話?”紫蘇回頭看著離去的船帆問。
“九成。”高濬答,“無論她是精明也好,是糊塗也罷,就憑她與許三娘的恩怨以及身為令狐隱的娘親,她都必須相信。”
“那剩下的一層呢?”
“無親無故,無恩無義,憑什麼相信?”
一語罷,高濬身子一晃,一步趔趄便要往前栽倒。紫蘇大駭,急忙伸手扶住他,就見他臉現青白,額頭上密密一層汗珠。
“你還說沒有動用內力!”紫蘇怒不可遏。
“我是真沒有內力了,不信你把把脈。”高濬拉過她的手,說得有些氣虛,臉上卻笑嘻嘻的,“我這是舊傷未複,又添新傷,葉紫蘇,餘下的路,你得好好照顧我。”
紫蘇一把甩開他。
“葉紫蘇無能為力,您另請高明吧!”
她昂首而去。
高濬倒在欄杆上,差點跌下水去。
“惡毒的婆娘!”
紫蘇氣衝衝回到艙屋。裏邊倆人,小小的阿朵眼睛盯著窗外,不知在瞅什麼;裴勱則臉黑得像鍋底,眼含不忿。紫蘇曉得他還在生封小罐的氣,剛要安慰幾句,哪知他瞟她一眼,鼻子裏哼一聲,一甩艙門出去了。
“阿朵,裴勱哥哥生氣了呢。”
她歎口氣,揉了揉阿朵的頭。
“烏鴉……”
阿朵舉起手裏的竹笛,仰頭看向她,嘴裏輕輕軟軟吐出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