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敬忠麵色大變,這且蘭人仗著二當家久不出麵,如此大放厥詞,這贓栽得半真半假,卻是無論如何不可承認的。
“一派胡言!我堂堂蛟龍幫豈可任由爾等號令?”
韓敬忠一言既出,驀地揚手一起,空中呼地劃過一點星芒,便見離他右側不遠處的一人彎刀堪堪一動,尚不及護住胸前,那點星芒便“哧”一聲沒入他衣襟。隨即,那人嘶聲慘叫,踉蹌栽倒,半個腦袋磕入江中。
這一幕,不過片刻之間。
眾匪徒臉頰抽了抽。
這三舵主,出手也是狠辣。
“噗——”
一聲突起,所有人扭頭注目。
礁石上,一直毫無動靜的曹濟甫麵色青白,嘴角一線黑色汁液流過下頜線,凝成一粒黑色的珠子,滴落,直教人觸目驚心。
他中了毒!
怪道堂堂蛟龍幫幫主會被一個連紫蘇這樣的小角都能製服的男人拿刀比著,原來是——他中了毒!
他一直不聲不響,八風不動,也並非被人點了穴道,而是在運功,強行逼毒!
毒,終被逼出!
紫蘇暗暗鬆了口氣。
黑衣的男人臉色一變,樸刀往前一送,入肉。
然而,鮮血尚未得見,曹濟甫的手已然抬起,後撞,身軀跟著一轉——
哢!
當啷——
一聲短促,一聲餘響。
黑衣的男人彎腰如弓,變作一隻黑青蝦。樸刀落在礁石,刀身斷作兩截。
曹濟甫旋至男人身後,一腳蹬起,男人團成一個蝦球,“噗通——”砸落江中,濺起三尺水花。
他都沒來得及吭一聲。
曹濟甫昂然而立,如一尊魔,渾身彌漫殺氣。一眾匪徒的刀槍失了顏色,秋風秋雨化作了利刃,生生砭人肌骨。
韓敬忠連連後退。
虯髯大漢顫聲高呼:“幫主……”
腦袋還腫著的狗蛋趴在雨裏,瑟瑟發抖。
嬌嬌弱弱的玖玉在那一瞬的愣怔過後,生了根的腳忽然像是被來自她心頭的一股大力拔出,她翻身就跑。
自然是跑不脫的。
曹濟甫掐住她的脖子,如拎著一隻鴨,提向空中。
玖玉雙腳胡亂踢蹬,美目翻著白眼,半截舌頭吐了出來。
“賤人!”
曹濟甫牙縫裏蹦出倆字,一手伸去,“刺啦”一響,玖玉胸前的衣襟破開一個大洞,露出一片雪膩肌膚。他朝那雪膩以下的部位一通掏摸,摸出兩個瓷瓶來。他看了看,扔掉一個,拿牙齒咬開另一個的塞子,隨即一仰脖。
咯咯咯咯!
耳邊響起一陣牙齒打戰的聲音。紫蘇扭頭,就見懷月縮著肩,渾身抖顫,已是麵無人色。
曹濟甫扔了藥瓶,看一看另隻手裏的玖玉,猙獰一笑,手輕輕鬆開。
玖玉仿似一隻翅膀受傷再不能飛翔的小鳥,飄飄忽忽,落進江中,零落的衣衫便是那片片羽毛,風吹起,輕羽颺,覆了江麵,水波逐流。
也不知,她的眼淚,能否令河神動心。
曹濟甫回身,眼神深如淵潭,睚眥睥睨。
眾匪徒垂頭。
曹濟甫提腳,踏出一步。
眾匪徒後退,火把在夜風裏飄搖,雨點落於其上,吱吱作響。
韓敬忠腳後跟落空,再半步便是滔滔江水。他仰仰身子,嚇出一身冷汗。
咯咯咯咯!
懷月像是得了瘧疾病的人,腦袋不停打著擺子。
高濬的手指動了動,大拇指撚一撚紫蘇的手指。
此時此刻,他竟然有種想笑的衝動——真的很想笑啊!快忍不住了!
“報——”
一聲高喊,驚了他一跳。
四周如霧般濃烈的沉凝和殺氣也被這突兀的一聲撕開一道口子。口子裏,一眾匪徒齊齊抬眼。
一嘍囉三步並作兩步,還被石頭絆了一跤,他一骨碌爬起來,跌跌撞撞到了跟前,看也不看上首,撲地便是一拜,顫著下巴,道:“幫幫幫主,二二二當家……二當家……二當家……”
抖了半天,抖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高濬手指一頓,與紫蘇一瞬對望。
曹濟甫麵無表情,俯視嘍囉,沒有指令。
沒有指令便是指令。
半晌,黑黢黢的石柱、樹林之後,轉過一抬擔架來。
一眾匪徒讓出一條通道,火把照著那擔架,一色慘白。
曹濟甫緩步行至那擔架旁,盯著麵上的白布,一動不動。
韓敬忠躡手躡腳,生怕弄出一點不協調的聲音來,跟上去,站在擔架另一邊。
曹濟甫突然伸出手,一把掀開白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