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許多年，你們這幫奴才背恩忘義，蒙蔽本座；挑撥離間，使我兄弟鬩牆；私心貪婪，致使蛟龍幫差點淪入外人之手！是與不是？”
積聚在曹濟甫眼中和胸臆間的風暴決堤而出，變作了衝天的嘶吼，聲聲冷硬，字字霹靂，穿裂耳鼓，炸破頭皮，直教人心膽俱顫，五髒六腑仿佛都被震得如千軍萬馬般奔騰咆哮，轟隆翻滾，直欲衝破皮肉，噴濺而出。眾匪徒手中擒著的火把急速搖晃，火焰在風中飄舞，映出一張張慘白無血的臉，如森羅地獄之鬼魅。
江風呼嘯，雨絲刮過人臉，冰冷，尖銳，敲人骨髓。
“是！”懷月抖顫一叫，身子一歪，暈了過去。
紫蘇不忍，待要過去扶她，卻被高濬拉住。
韓敬忠抹了一把額頭的汗，睃一眼曹濟甫，顫巍巍道：“幫主，事體已再明了不過。二當家雖有不當之處，且蘭人卻是狼子野心。無論如何，我蛟龍幫是絕不可受且蘭人擺布的！”他再次轉身，高喊，“來呀！捉拿且蘭人，梟首！”
沒有人動，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曹濟甫。
恰適時，忽然一陣喧嘩自大江左岸傳來。
眾人放眼望去，隻見白沙灣裏火光衝天，隱隱有一船從白沙灣與大江連接的支流裏駛了出來。漸漸的，船體愈來愈顯豁，船上有人在扭打，一片刀光劍影。
高濬和紫蘇同時定住了眼——那不斷駛近的，正是高濬的商船。
“哎呀！”韓敬忠噌一下立起，大張其眼，望望對麵情形，又在高濬和曹濟甫身上轉悠，“定是吳東家的人見我不在，伺機逃跑啊！幫主，這……”
目光對上曹濟甫眼裏的森寒，他立時閉了嘴。
高濬笑嗬嗬，道：“曹幫主，明人不說暗話，你蛟龍幫和珍州那邊沆瀣一氣想要圖謀什麼，吳某心知肚明。而今你想要讓它過的船已經過去，你想要得的利珍州那邊自也會給你。如此，可以放吳某走了吧？”
曹濟甫尚未接話，混在一眾匪徒中的且蘭人卻開了口：“曹幫主，這兩人絕不可放走！”
這聲音似乎有些耳熟。紫蘇望去，是一個體格魁梧的漢子，醬色的顏麵，一雙眼睛陰鷙如山裏頭出沒的老豺之眼。
“是赤旺。”高濬耳語道。
赤旺，出羅芒穀之時追擊過他們。那時他蒙著黑麵，看不清麵目。還以為他早在許三娘出手時便化為一灘水了，原來被許三娘捉回了羅芒穀去。此人運氣也是好，許三娘殺了那麼幾人，偏偏他和另一人撿了給她帶路的便宜。
隻沒想到，這人又來了礱灘。
他一直隱忍不發，或許正是覷見二當家曹濟成不在現場，心知情狀有變，便等著此時威逼誘使曹濟甫對他二人下手。
隻聽赤旺道：“沒錯，正是曹幫主態度模棱兩可，遲遲不肯答應殺了姓吳的和那女郎中，我等才轉而去請托二當家的。而今二當家已作古，幫主自當順勢而上！否則……”他虛起眼，陰惻惻的，“蛟龍幫今日之勢可否延續至明日，還得兩說！”
“放肆！”韓敬忠一聲頓喝，唰地挺起手中薄刀。
“曹幫主好好掂量掂量！”赤旺昂首而立，根本不把韓敬忠放在眼裏。
曹濟甫與他對望，須臾，同樣陰沉道：“曹某隻問來使，我蛟龍幫二當家是如何喪命的？”
高濬笑嗬嗬：“曹幫主重情重義，此話問得好。”
赤旺哪裏知道曹濟成好端端的如何便變成了一具屍體，若說來蛟龍幫的詳盡事宜，那都是上峰直接對玖玉的指示，他和那個黑衣人都隻是來協助。玖玉極善裝弱，或有可能是曹濟成與她生了齟齬，玖玉一番裝腔作勢，賺得曹濟成入了轂也未可知。
曹濟甫不好得罪，玖玉又已被他扔下了江，而今這場子還得他赤旺來收，赤旺心裏其實是極為窩火的。
於是他蹙眉反來一問：“我且蘭人向來一人做事一人當，不是我等做的，曹幫主叫我等如何回答？”
忽有一人插話進來，道是：“二當家該不會是姓吳的和那娘們幹的吧？”語氣甚是粗鄙。
紫蘇和高濬寒了臉，俱都盯向那絡腮胡子的陳阿四。
“狗雜種！”高濬心裏罵了一句。
“對對對！是他們！是他們！”還趴在泥地裏抽氣的狗蛋趕緊附和，“他們用銀針暗器，那娘們還使刀子！”那小刀雖隻一閃，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半分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