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將這五把刀束在腰裏,外裳遮住,取用也方便。”
紫蘇以手撫過那梨花銀簪,又拿起一把小刀,輕輕撫摸著它輕薄而銳利的鋒刃。
“就這幾日工夫,公子就做出了這支簪子?還有這幾把小刀,公子也是問過世子妃才找到那鐵匠的嗎?”
“嗯。簪子的材料是我在江陽鋪子裏拿來的。”為了做這一支梨花簪,高濬這幾日將自己關在屋內,廢寢忘食,哪裏都沒去,“這鐵匠的手藝不錯,我是聽柳叔說起的。”
紫蘇呆怔了許久,然後,她深吸一口氣,攤開高濬的手,把梨花簪放入他掌心。
高濬的臉瞬間陰沉了下去:“你不要?”
紫蘇衝他一笑,隨即轉過身去,道:“你給我插上。”
高濬一震。
眼前是烏鬆鬆一頭雲鬢,雲鬢下一段修長白皙的脖頸,脖頸上一片淺粉暈染,豔麗如三月桃蕊,一縷幽幽的發香鑽入鼻間……
“你不怕我調戲了?”
“我有怕過嗎?”
高濬:……
他定定神,低頭湊近些,輕嗅那發香。
屋裏本有一股清苦的藥香,而此時,他已不聞,他隻聞見這一縷獨屬於她的發香。
心海漣漪早變作波翻浪湧,“我重新給你綰一個發髻。”嗓音沙啞低沉,是那般情難自已。
“嗯。”
紫蘇端正坐好,她告訴自己,無論以後如何,至少在眼前、當下,他的好令她心動、感念,令她止不住地想要接受、回報。
高濬抬手按住她的頭,輕輕拔了她發髻間那支白玉蘭簪。一霎時,雲瀑墜落,青絲宛瀉,垂在他掌中,說不盡的滑爽柔順、嫵媚豐麗。
“這支簪子,是我及笄那時,我娘給我的。”紫蘇道。
高濬的手稍稍一頓,把那簪子放進她手裏。
“可以告訴我你爹娘的姓名嗎?”
“我爹名紹虔,我娘跟我爹一個姓,我爹叫她瑞娘。”紫蘇唇邊噙著一個溫柔的笑。
高濬默默,以手指將她的頭發分成了若幹股,握起其中一股如擰麻花似的將之蟠曲扭轉,繼而盤結上了她的頭頂。
“公子體內的七星棉籽油還需要一味藥才能解,我在想,姚州那邊暫時尚未發生中毒之事,解藥我也暫時調配不出來,莫如先把公子的毒和阿朵的毒解了再說。”
坐著也是坐著,紫蘇便提起了自己的打算。
“什麼藥?”
“斑龍丸,須虞國產馬鹿茸製作的為佳,像青川這樣的小地方恐怕買不到,不過也不一定,待我明日去看看。”
高濬再握起另一股發絲,一邊嘴裏漫應:“你的意思是你要過境去虞國,去木盤埡?”
“我想去試一試。”
“不許去。”高濬把那股發絲繞上了她的頭頂,動作麻利,無有遲滯,“你一個人絕不能去冒險。若實在要去,待我從成都回來以後再說。”
紫蘇一怔,不覺扭了下頭要回過去看他。
“公子要去成都?”
“嗯,有點事我得親自去處理下——坐好。”
高濬輕輕摁了下紫蘇的頭。
紫蘇便默默坐著。
不一時,一頭烏發在高濬手裏堆成了一個隨常雲髻,他取過小幾上的梨花簪來,插在了鬢邊。 “梨花似雪,卻比雪香,它是我尤為喜歡的一種花。你,可有同感?”
“我喜歡吃梨子。”
高濬:……
他端詳了一番自己的傑作,才道:“我弄好了,你轉過來我看看。”
紫蘇站起來,轉過了身子。她覺得自己應該鎮定一些,灑脫一些,於是她迎上高濬的目光,嫣然一笑。可是不知為何,那眼神與笑容中仍然免不了有些忸怩和局促,落在高濬眼裏,便是一番驚豔到心跳驟停的美景。
且不說那支梨花簪在她雲髻間點綴出的俏媚,但見佳人眼如明珠,霞泛雙頰,身上一襲月白繡花交領襦裙,亭亭而立,冉冉帶露,那風姿,不正是一株幽然綻放的雪梨嗎?
遠遠的,似乎有腳步聲朝這邊過來,但是高濬聽不見,他隻覺胸口漲得發疼,似乎周遭、外界已不複存在,這世間隻餘他與她互相凝視,隻餘她的小梨渦盛滿了感激、喜悅與她極力隱藏卻終究未能隱藏住的脈脈情意,如一杯甜蜜的梨花釀,引他沉醉。
“蘇蘇……”
他清了清幹澀的喉嚨,伸出手去,欲撫上那對梨渦,和她親憐密愛、喁喁細語。
“公子!葉姑娘!”
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有人高聲喊叫,狀極驚惶。
“公子,好像出什麼事了。”
紫蘇先一步驚醒過來,不待他的反應,自己先跨步上前,奪門而出。
高濬一手抓了個空,望著伸出去的指尖,眸中怒色翻滾:這個時候,倘若真有什麼事發生,那一定是——
他想殺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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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蓼花洲的鋪墊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