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蘇微微一愕,偏頭看去,恰撞上他的眼,深而黑,好似裝了葡萄酒,色澤醇厚,香味濃鬱,生生誘人要沉醉了去。
紫蘇覺到自己的心跳似乎停了一瞬,腦中複又想到那解毒之法,她更覺窘迫難當,臉上似遭了一片燎原之火,熱辣辣燒得厲害,慌忙背過身去看那躺在地上的人。
饒是如此,高濬仍是看到了她耳尖上的一抹紅暈,和她著意塗染的黑色汁液混在一處,變作了醬色。
唇邊的笑便如初開的花瓣般延展了開去……
紫蘇身前那人,身材壯碩,頭上一鬏發髻,唇上稀疏髭須,身上隻著素白中衣,腳上套著的卻是軍靴,而況他的臉……
她霍然回頭:“師父是在何處捉了這個且蘭軍士?”
高濬回神,凝眸一看,那確乎是個且蘭人。
徐郎中站起身來,負起手,望望他們身後的村子:“還能在哪?你們殺了那許多,卻沒想到留一個活口。”複搖搖頭,徑自教訓起來,語調極是鄭重,與之前直是判若兩人,“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做些個事情,隻憑一時意氣,隻圖一時暢快,全沒個通盤考慮。”
紫蘇挑眉:老兒的意思是……
高濬道:“看來這軍士是在那時趁亂逃跑的,卻被先生捉住了。您給他下了藥嗎?”
徐郎中哼哼。
紫蘇深吸了口氣:“師父是想說,我該留一人下來好做‘千裏散花’解藥的試驗?”
“不然呢?”徐郎中住腳,以一種“看你這麼聰明卻原來如此糊塗”的眼神睨著她,“不妨告與你,老兒進了姚州城,又去了平南關,這一路上差點老命出脫,就為了看一看那毒藥究竟如何霸道。”
“那您又如何知曉我在此處?”
“我哪曉得你在何處!”徐郎中又瞪她,“還以為你會在姚州,老兒在那裏混了幾日,連個影子都尋不著!”
高濬笑:“那先生可巧了,這便遇到了葉姑娘。”
徐郎中一甩袖。
紫蘇慨歎,過這小村一趟,竟然遇著了這老兒,他還撿了個漏,這“漏”的作用的確是她之前未曾想過的,她一心隻想著讓靖王世子放已然中毒的兵將去青川……
“師父可曾用飯?”
“老兒不餓!”徐郎中還在氣頭上,說話衝衝的。
“那我們去青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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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川是個臨水而居的小城,在世子妃待產來此之前,這裏本是沒有駐軍的,如今除李巽頭先帶過來駐防蓼花洲的五十人外,又來了三百兵丁,全是女將,且與紫蘇等人同日抵達。
這便是徐郎中口中那專屬於世子妃的娘子軍了。
“兵在精不在多,別看隻有三百人,殺起人來一個個都是地獄女修羅。”李巽道,神情裏極是敬佩。
紫蘇心裏卻是咯噔一下,無他,隻怕這些女將亦遭遇了“千裏散花”的毒手。
高濬見她神容,知她在擔憂什麼,便問道:“我等自姚州過來,並未見著世子妃親兵,她們來自何處?”
“景源,她們並不與姚州軍一處。”李巽回答。
“若我沒記錯的話,景源乃是白尼族聚居地,距此三百裏。”
李巽頷首:“此前白尼族內有人作亂犯上,世子妃令娘子軍入族平叛,虞國軍進關後,大將軍便把她們召集了來。”
紫蘇一聽,更加不能耽擱,扯了徐郎中的衣袖,向李巽行過一禮後道:“小女子與師父想去給各位女將士把把脈,還望李將軍行個方便。”
關於那毒藥的種種情形,李巽已然得了訊息,他自己亦是憂心忡忡,徐郎中帶來的那且蘭兵也已被他著人看守了起來,隻待紫蘇和徐郎中帶進蓼花洲去。
遂道:“女將們正在休整,我帶你們過去。”
高濬卻把紫蘇拉到麵前來,道:“你不要忙,我要走了,你送送我。”
這話裏,盡是毫不掩飾的依依不舍。
李巽把兩人看一眼,連忙抱拳道一聲“公子保重”,便避了開去。
徐郎中翻翻老眼,雙手往身後一背,大步流星走去一邊看風景。
紫蘇有點窘。
然,看看高濬一臉難掩的疲憊,眼底甚至還有兩抹因睡眠不足而起的青痕,尤其是那雙眼裏,沒了慣常的輕笑,隻有……濃濃的眷念。
心一下便軟了:“你……何時回來?”
“若無意外,半月即回。”
紫蘇鬆了口氣,還以為他要去多久……
高濬雙目凝定,不放過她一絲一毫的神情變化,見她如此,心裏便就懊惱了。
“你以為半個月很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