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回來的沒回來的(2 / 2)

他以為她會想他擔憂他,故而隔了大半個月才來這麼直接坦蕩的十六個字。

不不,他一點都不坦蕩!他怎麼就不說說為何不能按時回來的緣由?他人到底是在成都還是去了別處?隔了這麼久才來這麼一點隻言片語——還是抄書的,是不是遭遇了什麼意外?

他以為他字短情長,她偏不領他這個情!

她很忙,沒空想他擔憂他!

一滴墨滴在紙上,旋即暈染開去,紫蘇把那小箋抓起來團成一團,丟到地上。

罷了,他定是被什麼事纏身了故而不能及時返回。

若他返回那日她的確已然故去,他會怎樣?

她希望他能為她吹一曲《斑竹調》。

紫蘇苦笑。

如是出神了許久,丟棄了不知多少張小箋,她終是一咬牙,寫下了他所引用詩句的下一句:

言念君子,溫其在邑。方何為期?胡然我念之!

放飛了信鴿,紫蘇盯著它飛上樹梢,攀越上高空,在一片白雲之下漸漸隱沒了蹤跡。

她還有七日的辰光,她還能見到他人嗎,或者,她還能再放飛一隻屬於他的信鴿嗎?

她不曉得。

小院門被人推開,黑丫興匆匆跑來,急著說李將軍手下的軍士在蓼花洲外抓住了一人,那人聲稱是來找葉郎中的。

紫蘇腦子裏轉了一圈,想不出此處還會有專程來找她的人。

“他有沒有說他是誰?”

“是裴小公子。”黑丫神色有些嚴肅。

紫蘇眼睛瞬間睜大。

“他一個人嗎?”

“一個人。”

紫蘇抬腳便往外走:“他人在哪?”

“在大門口。”黑丫頓了下,“他走得蹊蹺,回來得也蹊蹺,奴婢不敢做主讓他進來。”

“稟報過世子妃嗎?”

“這個時候,世子妃不宜再多操心,奴婢便沒跟她提起。”

紫蘇頷首。

大門口,裴勱蹲在地上,手裏捏著一顆石子東劃西劃,看上去像個離家出走又自己跑回來可是又怕大人不讓他進屋的小孩。他頭發亂蓬蓬的,一大半披垂著,頭頂上紮了一小團髻;身上那件衣裳還是他離開蓼花洲前紫蘇最後一次和他見麵時穿的那一件,許是太久未洗過了,髒得已然看不見原本的顏色;一向清清爽爽的少年,在深秋的陽光照射下,散發出一股難以描述的怪味。

“二郎!”

聽見喊,少年抬起頭來,原本清逸的臉上亦是一片髒汙,宛若在爐灰裏打了數個滾的花貓,兩隻眼睛怯怯然,茫茫然,有委屈,有愧悔……

“紫蘇。”他緩緩站起身來,抖著嘴唇,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我回來了。”

紫蘇突覺有些無措,好像不知該如何麵對這樣的少年。

見她沒反應,裴勱眨了下眼,眼裏已然現出淚花。

“我回來了。”他又道。

莊嶠咳了一聲。

紫蘇恍然回神,忙道:“你……回來就好。我如今不住這裏了。來,我們先去收拾你的東西,然後我們上島去,沐浴換衣,吃飯。”

裴勱複垂下頭,肩膀垮下去,像是一直繃緊的神經終於得以鬆弛。

黑丫拉拉紫蘇的衣袖,在她耳邊悄聲道:“葉姑娘,他真沒事吧?”

紫蘇笑笑搖頭。

莊嶠凝注著她,眼神裏的意味再明顯不過。

紫蘇平靜地回看過去,又迅速收回了視線。

回到島上,徐郎中把裴勱上上下下來來回回掃視了三圈,然後問紫蘇:“你去哪撿了個小叫化回來?”

紫蘇回看一眼深埋著頭,一副“隨你們怎麼樣反正我就這樣”的裴勱,笑著回應:“師父別瞎說,他是我的好友,裴勱。”又給裴勱介紹,“這是我師父徐郎中。”

裴勱立即乖覺轉身,朝徐郎中拱手行了一禮,道:“小子見過徐先生。”

徐郎中擺擺手,把紫蘇扯到一邊,以極其嚴肅認真的神情告誡她從此不可親自動手做的一二三。

紫蘇好笑,心頭又覺暖暖。

“師父也覺得我極有可能被阿若傳染上了?”

“嗯,但是為師會把你救活,救不活為師會依照你的遺囑把你安葬。對了,徒兒你喜歡和你父母葬在一處還是單獨一個墳還是燒成一把灰撒進江河湖海喂魚還是撒在樹腳做花肥?”

心頭那股暖意登時斷流,紫蘇哭笑不得:“……徒兒尚未想清楚。”

這個徐郎中,除了會搗鼓藥材,竟然還是個侍弄菜肴的好手,從此後這小島上的廚房便是他的地盤了,紫蘇隻負責洗刷自己的碗筷,其餘一概不必插手。

自然,她也有必須要留心的,比如,突然鑽出來的裴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