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此藥清熱,涼血,消腫,解毒。”
看著這一片紅綠相映的蛇果藤,紫蘇又想,既是解毒又可治傷寒的,不知對“千裏散花”是否能起點作用?
這幾次他們敲定解藥,都用的是較為珍稀的解毒藥材,但有時,往往是這些山野間不起眼的藥材反而可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所謂旁門左道者,看似不登大雅之堂,所起之奇效卻常常令人歎為觀止。
“姑娘,此藥……”莊嶠似也想到了這一點。
“嗯。來,幫著拔一些回去吧。”
回去以後,她便拿蛇果藤熬煮湯水喝,能不能起效暫且不論,但試總歸是要試一試的,萬一有用呢?
回頭忽見裴勱冷肅著一張臉走過來,紫蘇便摘了一顆果子,想說這蛇果藤他們小時候曾吃過的,二郎還記得嗎,但是話到嘴邊她又打住了,終笑道:“二郎也辛苦一日了,來,吃顆果子解解乏。”
裴勱接過那顆果子,卻隻放在掌心裏托著,並不進嘴,他雙眼霧沉沉地把紫蘇盯了一晌,道:“紫蘇,我們離開這裏。”
莊嶠正抓著一棵蛇果藤準備要拔,聞言手下一頓。
紫蘇神色卻甚是平靜:“我不能離開的,這話二郎說過一遍就不要再提了。”
裴勱一矮身坐在地上,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似的,掌心裏掉落了那顆麻蛇果,雙手已然伸過來,把紫蘇的一隻手緊緊包裹住。
“不,我們離開這裏,你的毒我來給你解!”
紫蘇回盯著他,少年曾經幹淨清澈的眸子裏蒙了一層難以名狀的情緒,令她隻覺悲哀又愧疚。
她牽牽嘴角:“你不是醫士,沒學過醫理毒理,你要怎麼給我解毒?這種話也不要再提了。”
“我總有我的法子,你隻需和我一起離開這裏就是了。”
少年這話說得極為堅定,隻是那眸子實在太像陰雨天的蒼穹。
紫蘇笑笑,撇開臉,看向腳下的蛇果藤。
“這蛇果藤不僅果實可吃,其根莖葉更是解毒的一味好藥——二郎,你也來幫我拔。”
她抽出了手。
“紫蘇……”
“我餓了,咱們快點回去,看徐郎中的飯好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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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月如被人啃食了一大半的餅。
光線不明,房裏更是對麵看不清人的臉。
房門無聲拉開一道縫隙,裴勱悄無聲息蹩了進去。
這是臥房的外間,隻有一桌一椅,桌上靠牆那一麵整齊排了一列書籍,書籍前是筆墨紙硯。
如之前的三個夜晚一樣,他在那桌邊站了片刻,像是在確認這房裏是否隻有他一人。
然後,他撩開了裏間與外間相隔的竹簾。
幔帳裏,床上人呼吸極輕極淺極均勻,顯是已睡得熟了。
他無聲無息地站著,萬籟闃寂,蟲子已進入冬眠,再沒有任何聲響的打擾。
他拉開幔帳一角,月色不曾入戶,他看不見床上人,隻聽見她的呼吸,感覺到她在被窩裏的酣眠。
許久。
他拉住幔帳的手倏地一緊,猛一點頭,以幾乎是耳語般的聲音道:“其實不用我說你也曉得的吧?那個安和郡主是且蘭人。我不曉得她施了什麼魔法,總之當她的眼睛看向我的時候,我便不由自主地跟著她走了,她叫我做什麼我便做什麼。”
“她沒說她叫什麼名字。我曉得她是易容的,可是她沒讓我看見她的真容。那日我與她出了蓼花洲,過了青川,進了大江,江上便有人來接應我們了。然後,她走了,我不知她去了何處……”
“紫蘇,這一個月,我都住在江陽,我天天都在想你……”
“他們說要一個人喜歡你有很多種法子,就看你敢不敢去做,願不願去做。紫蘇,我敢的,可是,我不願意……因為那個人是你……”
“要不,我帶你走吧?這毒是他們下的,他們一定有解藥。隻要你跟我離開這裏,他們一定會拿出解藥來救你……”
驀地,他輕輕歎息了一聲:“罷了,其實我隻是說說而已。而今情勢下,你若不答應,我又哪裏能帶你走呢?你多半要嘲笑我孩子氣的吧?適才在湖邊,你什麼都不說,一定是在嘲笑我……”
“也罷,你都要死了……我會陪著你的……”
他抿住唇,深深凝視著床上的人。
如是片刻,他終是放下幔帳,如來時那般,悄無聲息地走出門去。
紫蘇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