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
“哈哈哈!”徐郎中仰天爆笑,“哈哈哈哈!我徒兒沒死!我徒兒沒死!解藥起效了!解藥起效了!哈哈哈哈……”
哲丹凝眸,出現如許怪狀,他覺得最當緊的是要查明緣由——是哪一味藥導致小郎中逃過了死劫卻昏迷不醒?
窗外偷窺的雲朵呼啦一下撤走,陽光普照,黑丫在一束光裏張著大嘴,下巴掛著兩顆淚珠——她就這樣傻了過去。
裴勱木楞楞站著,滿布血絲的眼裏尚來不及寫其他情緒。
莊嶠隻愣了下,旋即蹦到床邊,問:“她何時能夠醒過來?”
一語驚醒發瘋、呆怔的人,徐郎中的笑聲戛然而止,黑丫嘴合攏,裴勱眨眨眼吞下一口氣。
哲丹和徐郎中再此對視,再而默契地盯在紫蘇臉上。
徐郎中道:“她體內尚有毒。”
哲丹道:“毒性大著呢,否則她不會昏迷。”
“我猜是那蛇果藤的功效。”
“興許是別種藥,但老夫以為她不該吃蛇果藤。”
“放屁!不吃蛇果藤她就死了不是昏迷了!”
“徐兄此言差矣!不吃蛇果藤她的毒才可解,而不是昏迷。”
“少胡說!你當是那勞什子的十八反十九畏啊!蛇果藤和配製解藥的藥材根本不衝突,她自己不知道?”
“……既如此,我們再去拉一個人來試驗,徐兄以為如何?”
“好啊,你看要姚州的自己人還是青川的敵人?”
“老夫以為……”
“停!”莊嶠的劍往倆老頭兒麵前一劈,臉色青黑,語氣冰冷,“敢問兩位先生,葉姑娘何時醒過來?”
“對對,兩位先生,紫蘇還能醒過來嗎?還有性命之憂嗎?”裴勱也急了。
徐郎中吹胡子瞪眼:“你問我我問誰去!”
哲丹不疾不徐:“不急不急,容老夫與徐兄推敲推敲。”
紫蘇自然不知他們推敲了多久,她一直睡一直睡,睡到某一日,突然睜開了眼。
窗外正當冬雨綿綿,空氣濕冷,窗內卻燃著炭盆,溫暖如春。
她睜開眼,正對上一雙漆黑含笑、水波盈盈的眸子,好似天邊兩顆星,又似枝頭桃花俏。
耳邊一道洪鍾似的聲音高喊:“醒了醒了!我徒兒醒了!”
紫蘇定定的,眼裏隻有星星和桃花。
另一道清亮的嗓音也在喊:“紫蘇,你終於……你終於醒了……”似乎是泣不成聲。
還有別的聲音,都在歡呼,都在欣慰,卻都從紫蘇的耳邊滑過,若風似水,不留影蹤。
紫蘇聽得見,卻意識不了,她眼裏隻有星星和桃花。
驀地,一顆腦袋鑽了進來,擋住了星星和桃花,她眼麵前便隻有兩隻含著淚花的眼了。
“紫蘇,你餓了嗎?你要吃什麼?”含著淚花的眼緊盯著她,屬於少年的清亮嗓音再次響起。
仿佛一種無形的牽引,紫蘇的眼睛轉了一下,視線越過突兀在前的這既憂且喜的眼,望向了他的後方。
星星不在,桃花隱去,她仿佛看見了一絲薄怒。
她突然笑了。
這一笑,那絲薄怒褪去,星星和桃花又回轉了來。
四目交織。
意識便在這一刹那間回籠,各種感覺、響在耳邊的聲音紛至遝來。
她想衝著那雙含笑的眼道一聲“你回來了”,奈何手腕被人扣住,徐郎中紮著巾幘的腦袋也拱了過來,看向她的眼睛精光爍爍,仿佛要把她的五髒六腑七經八脈通統穿透個遍。
“唔,毒的確解了,體內一點不剩了。”徐郎中神色嚴肅,“想不到啊想不到!”
裴勱抹一把眼,捉住她另一隻手,道:“紫蘇你快跟我說你要吃什麼,我去給你做。”
紫蘇不應,她已徹底清醒,視線從那雙眼裏移開,她看見屋裏好幾個人,哲丹大醫師,莊嶠,黑丫,哲丹的藥童,還有——
一個年輕的女子。容顏如玉,身姿窈窕;頭上倭墮髻,耳中紅寶珠;裙衫富麗如仙子,眉眼淺笑帶風情。
紫蘇看她。
她看紫蘇。
紫蘇陡然想起,她是高濬珍州銀器行的掌櫃朵雅!
往事湧上心頭……
紫蘇誰也不看了。
“師父二郎請放手吧,我要起床。”
兩人放手。
紫蘇又道:“黑丫,勞煩你幫我燒點熱水,我要沐浴。”
話音落,一道聲音緊隨而起:“都出去,我有話與葉姑娘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