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棲斜飛他一眼,雲飛瞬間縮了腦袋。
兩船默默。
將裴勱送至他房裏,放於床榻之上,高濬終於出了聲:“我隻會指點人殺人蠱,卻不會解人蠱之毒,你會嗎?”
這話是問紫蘇的,她懷裏仍抱著阿朵。許是被驚嚇到了,小姑娘一直沒出聲,隻將她抓得緊緊。
紫蘇搖頭。
“那我去將徐先生和大醫師請來。”握了握紫蘇的肩,高濬又道,“沒事的,裴勱他中毒不深。若實在不行,我帶他去成都問問我娘,指不定她老人家有法子。”
紫蘇看著床榻上被點住穴道,卻仍皺著眉頭、臉現青白的裴勱,隻是訥訥搖頭,輕聲道:“我心裏……很難過,很後悔,很愧疚……”
“沒事的,我懂。這不是你的錯,不要將它攬在你一人身上。”高濬柔聲安撫,“你先帶阿朵去歇息,我去請他們來,定將他治好,嗯?”
紫蘇長長一歎,終是將阿朵帶去自己房裏。
一進屋,像是繃緊的神經終於得以鬆弛,被拐走的孩子終於回到家,阿朵“哇”一聲大哭起來。
紫蘇任由她哭,一邊輕柔拍撫。
待得哭過,黑丫去熬了粥來,阿朵淺淺用了一些,紫蘇再給她沐浴。
阿朵站在木桶裏,忽道:“姐姐,我已經好了,你去看裴哥哥吧。”
紫蘇鼻子一下酸了。阿朵她心裏都有數呢!什麼都逃不過她那雙清澈的眼睛;也逃不過她的耳朵,她都聽得真真的。
“好,等阿朵乖乖睡下了姐姐就去。”
阿朵嘟起小嘴,忽閃忽閃大眼睛,話音輕輕:“我本來是極傷心的,因為裴哥哥拿藥水給我和小罐哥哥聞,然後我們就睡倒了。裴哥哥怎麼可以這樣呢?可是,我曉得了,裴哥哥是中了毒,他不是故意的。”
“嗯。”紫蘇眼眶一熱,差點掉下淚來。
阿朵續道:“我阿爹也會治病的,裴哥哥要是不好的話,可以去找我阿爹。”說著,她垂下了頭,不讓人看見她的眼神。
紫蘇曉得她這是想念她爹娘了,心頭一時愈加難過。但她不想再予她以承諾——再多的承諾,都不如一個行動來得可靠。
她隻能在心裏握拳:一定要回去珍州,將阿朵的爹娘找到!
和黑丫一起照顧阿朵睡下,紫蘇再去隔壁裴勱的房裏。
高濬坐在外間,見了她來,朝裏屋抬抬下巴,道:“哲丹大醫師在拿金針祛毒,徐郎中在熬藥。兩個都能對付那蠱毒和相思毒,你大可放心。”
紫蘇點點頭,走了兩步,又回頭道:“你也累了,去歇息吧。”
高濬凝眸看她:“曉得你要來,我等你一起——不許熬夜在這兒陪。”
這話說得,好像紫蘇必定會熬夜在這兒陪似的。
紫蘇沒接話,徑自進了裏屋去。
屋內熏著沉香,裴勱趴在床榻上,背上插著兩排金針,哲丹正全神貫注在撚轉。
隔得片刻,哲丹收手,目光瞥見她來,輕聲道:“可將穴位看準了?”
“嗯。”
“熏香,針刺,藥浴,三管齊下,這蠱毒才可祛除。好在他才隻一月,若是兩月以上,便是神醫再世,亦是沒法子了。”
“如此這般須得幾日?”紫蘇不禁問。
“十日。”哲丹默了下,又道,“也是這後生有福,一則那青川的醫館裏藥材齊備;二則五公子他不識藥材,卻盡是揀選名貴的送來,隻如此一來,倒便宜了許多,否則,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卻叫你我去哪裏尋藥來?”
紫蘇略略瞟一眼外間,彎了下唇角。
“那相思毒呢?”
哲丹道:“一樣在裏麵,同時祛除。”又招手讓她走近些,指著裴勱腰間一枚金針,“這枚針便是解相思毒的。趕明兒我寫個藥方給你,你好好琢磨琢磨。”
這便是有心指點的意思了,紫蘇連忙謝過。
哲丹忽然一歎:“我和徐兄是要入土的人了,你年輕,多學些,總歸多多益善。”
紫蘇又重重行了一禮,道:“小女子自小跟隨家父學醫,立誌醫遍天下疑難雜症,如此得大醫師不吝賜教,實感激不盡。”
哲丹頷首,眸光慈和,直如看待自己的親生閨女一般。
紫蘇再看裴勱,見他本是側向內的頭偏了過來。
兩人目光相遇,裴勱臉上現出了愧悔之色,道:“紫蘇,我……”
哲丹急忙朝他擺擺手:“噓——莫出聲!”
紫蘇道:“二郎放心,大醫師和徐先生會將你治好的。”
餘下的話且等以後再說。
不過,事已至此,或許無聲還勝有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