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蘇剜他一眼:“你連小婿都不是呢,我想什麼有的沒的了。”言罷起身,走了。
高濬趕緊喊:“你放一百個心,下次再來,我必定是了!”
又對著墳墓抱拳鞠躬行了兩道禮,這才快步跟上她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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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珍州府衙,今日且蘭王宮,殿堂屋宇雖修飾一新,那占地規製卻還是舊時模樣。
大約且蘭王有感於而今立足未穩,不好大興土木吧。
珍州夜雨多,三更,雷聲隆隆,大雨傾盆。
“劈啪——”
一道雪亮的閃電撕裂夜空,光芒刺破屋瓦,且蘭王寢殿前的侍衛眉頭一跳,忽地生了一絲恍惚,好像咽喉處被那光芒一灼,熱意和痛感隨即翻上他的眼,令他瞳孔本能地一陣緊縮,那絲恍惚便在淹沒天地的雷雨聲中徹底失去了清醒的可能。
門無聲而啟,又無聲而閉。
內室燈影煌煌,層層疊疊的幔帳深處,蕩漾出一縷綺靡的暗香。
兩聲野獸似的低吼,明黃錦榻上翻下一人,不著寸縷,滿身勁健肌肉,卻於潮紅的臉上掛著惶恐不安的神情,似乎極為擔憂下一瞬這張臉、這副身子是否還能存留於世。
“大王……”他哀哀地跪下去,若仔細些,可看見他全身從頭到腳都在極細微地顫抖。
好半晌,榻上傳來懶洋洋的聲兒:“愛卿可還滿意?”
地上的人如一條狗那般趴伏著,不敢發出多餘的聲音。
“平身吧,服侍寡人穿衣。”
地上的人這才爬起來,扶榻上的人起來給他穿了衣,然後再給他自己穿。
“夜深了,大王就寢吧。”
他低低躬身。
夔兀坐在床榻邊緣,臉似半月,唇如點朱,一雙眼卻比從前更加陰鷙。
他站起身來,手裏多了一根木棒。
一綹頭發垂到前麵來遮住了眼,他一把撩到肩背後去,然後踱到那人身前,軟底的鞋尖抬起,在那人胯部輕輕點了點。
“大軍失了姚州,失了江陽,你說,靖王世子會來寡人這王宮嗎?嗯?”語調上揚,含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那人更低地彎下腰去,身子開始不受控製地發抖。
“臣……臣……”他艱難地道,“臣不敢妄言。”
夔兀抬腳又點,似乎那是個十分值得把玩的玩意兒,點著點著,他突然哈哈大笑。笑聲與殿外的電閃雷鳴、瓢潑大雨交相錯雜,聽在人的耳裏,直叫人毛骨悚然。
笑完,他蹲下去,一隻沒有血色的手伸出,如去抓取鳥窩中的鳥兒似的,斂聲屏氣,萬般渴望,眼裏帶出無聲的猙獰,突然一把握住。
那人劇烈一顫,臉上現出痛苦。
“你很好。”夔兀給那人換了個稱呼,“寡人告訴你,靖王世子絕不可能來寡人這王宮,他可以重新占據姚州,重新占據江陽,但是!絕不可能占據寡人的王宮!絕不可能!絕不可能……”
他越說越快,越說越快,跟隨著手下動作的節奏,直至變作可怕的咆哮。
接著,像是終於到達了他聲嘶力竭的頂點,他抓住那人狠狠一摔——
“啊——”
那人慘叫著栽倒在地,後腦勺磕出“咚”的一聲。
夔兀舉起了他的木棒。
“閉嘴!”夔兀怒吼,一棒掄去,那人的嘴歪去了一邊。
“我叫你來!叫你來!叫你來……”
他一棒又一棒地捶擊著那人。
血,從那人兩腿間滲了出來。
自始至終,那人沒有任何反抗,也不再發出任何聲音。
如此不知過了多久,許是終於筋疲力竭了,夔兀扔了木棒,耷拉著肩膀,腳步踉蹌地行去床榻邊,反身坐下,靜靜歇了一晌。
再把那人盯著看了看,他抬手整理了一下儀容,正襟危坐,高聲道:“來人!”
帷幔後轉出三人來,當先一名弓著腰的宦者,低眉垂眼,看都不看地上,隻將拂塵一掃,身後兩名侍衛當即跨出腳去,將那人抬起。
“好好醫治,不可令其喪命。”夔兀淡聲道。
那人被抬了出去,宦者親自端來一盆水,將地板擦得幹幹淨淨。
一番折騰,夔兀卻似尚未有睡意,將那木棒摩挲來摩挲去搗騰了一陣,然後,那木棒在他手裏輕輕一敲,或許是他想起了什麼,猛地站起身來,撩開帷幔走去外間。
那裏設有一張長案,上麵一幅輿圖。
他看向輿圖,木棒時不時在某處一頓。
驀地,木棒在輿圖上一滾,夔兀趴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