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郎中伸出手指去沾了一滴水,放在舌尖嚐了嚐,旋即皺起了眉頭。
“就這一丁點,可對人有傷害?”高濬問。
“有,可致接觸到的肌膚局部痙攣。”
高濬的眼睫顫了下,再問:“這水始終是你經手的,從廚房鍋裏舀出來直到送來樓上?”
“是。”長隨道,“水桶就在淨房裏,小人提下去以後,是廚房裏的小哥幫忙舀的水;但小人一直在旁邊盯著,並沒有看見小哥往水裏放什麼。”
“毒有可能先放在鍋裏,也可能先放在桶裏。”紫蘇道。
“不可能在鍋裏。”長隨急忙搖頭,“燒水的鍋極大,大人是今日樓裏最尊貴的客人,自然第一個舀水,待我舀滿一桶後,鍋裏還剩了一半,可並沒有聽見樓裏有其他人中了毒。”
“那便在這隻桶裏了。”高濬看了一眼那水桶,“這水桶你用過嗎?”
“大人的東西小人豈敢用?小人是在樓下洗漱的。”
高濬盯了他一眼,慢慢問道:“王大人洗臉時可有什麼與平常不一樣的地方?譬如這水的味道,盡管稀薄,可究竟不同於往日,王大人可曾發覺?”
長隨默了默,道:“久等的人不來,大人有些煩悶,始終不曾展顏。其餘,小人並未發覺。不過,大人洗臉時用了玫瑰香胰子。”
那香胰子就放在旁邊的一個架子上,若湊它近些,可嗅到幽幽一縷玫瑰花香。
很可能是這香胰子的味道掩蓋住了那微薄的毒藥氣息,故而王蒲不曾發覺。
“王大人每次來都住這間上等房?”高濬再問。
“是。”
“聽說王大人在五月十三日那天在此見過一人,那人是誰?”
“是一個自稱姓鍾的士子,年紀約莫三十來歲。他先前曾叫人投了拜帖,說是裴相的門生,此番遊曆蜀中,乃慕名而來。大人對這些趨炎攀附者素來不喜,本不欲理他,可那人於拜帖外又有一封信,大人讀過那封信,便同意赴約了。”
“誰的來信?”
“是一個空白信封裝著的,小人不敢僭越。”
“那今晚呢?大人也是事先收到對方的邀約才來的嗎?”
“今次略有不同。大人下了公堂以後,突然想吃趙記飯莊的旋炙豬皮肉和滴酥水晶鱠,便沒有在家用飯。進了趙記飯莊,大人正吃著,趙掌櫃突然進來遞給大人一封書信,說是才剛有個陌生人托他轉交的。大人看完那封信,吃了飯便來了鶴頤樓。”
“王大人沒有追問那陌生人是誰?”
“趙掌櫃說那人把信交給他,隻要求他交給大人就走了。大人沒有追問,也沒讓小人出去查看。”
“信呢?”
“大人看過以後便叫趙掌櫃端來炭盆燒了。”
“信封還是沒有字?”
“沒有。”
高濬點點頭,繼而朝外喊一聲:“來人!”
迅即進來兩名身穿公服、佩戴樸刀的衙役。
“將這隨從押下去,送俞先生回醫館,再著人將王大人抬回府衙。”
“是,殿下。”
高濬再對紫蘇道:“我讓莊嶠送你回去。”
紫蘇頷首。她的任務已完成,高濬要在這裏主持,今晚恐怕已不可能歇息了。
“你多保重。”
旁邊高濯立即冷哼:“不過一樁案子而已,何必保重?”
“隻怕這案子棘手呢。”紫蘇笑道,“對了,你們不是早讓人來了鶴頤樓嗎?怎的沒有發現什麼不對?”
高濬搖頭:“酒樓掌櫃說沒看見頭次來與王大人赴約那人,今夜邀他來的不知是誰,或者,這根本是一個圈套。”
“那個人與惠仁堂新招納的郎中不是一個樣貌吧?”
“是啊,若那人果真是白澤,他怎可能以惠仁堂郎中的麵目出現?”高濬譏嘲,“等著吧,好戲還在後頭呢。”
從三樓下來,紫蘇看見樓裏一眾人都被衙役圈禁在角落裏,個個麵色驚惶。
俞郎中還在樓前站著沒有走。看見她來,他叉手致禮,笑得有些尷尬:“老朽有些疑問想請教姑娘。”
紫蘇連忙回禮:“俞先生過謙了,小女子何敢克當?”
俞郎中便問:“姑娘說那九轉腸是且蘭毒藥,姑娘何以得知?”
紫蘇淡淡一笑道:“小女子家在珍州,曾和且蘭人打過交道。”
“哦——”俞郎中捏著胡須,恍然大悟,“那九轉腸的解藥……”
紫蘇眼波一轉,道:“解藥的配製極是複雜,涉及到十五味藥材,九道工序,所以我說時間不夠,即便是王大人一中毒便去配製,隻怕也算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