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孩子平安無事，紫蘇稍稍舒了口氣。
已經發生了兩次爆炸，不知哪裏還有火彈，倘若身後的勾欄不被炸到的話，她倒覺得，待在下麵的密室至少比在這裏被人推來擠去的好。
正想著，斜刺裏又穿出一個人來，火光將他的臉側麵一照，莊嶠的手急忙去擋，那人回過頭來，立時咧嘴喊開了：“葉大夫！”
是小公爺季恒。
沒想到今晚他會來五裏橋瓦舍消遣。
更沒想到會碰到他。
紫蘇回了一聲：“小公爺安。”
這時雲馳和雲開已攜著翟大春父子擠到前麵去了，高濯戴著麵具，季恒自然不認得他，他又將紫蘇和莊嶠看了看，興高采烈地道：“原來葉大夫也有雅興出來看百戲啊！你看了什麼？影戲還是雜耍？”
人潮洶湧，所有人都在狂呼大叫，紫蘇衝他點了下頭，又大聲道：“小公爺好好走路！”
季恒待要回答，後麵上來的人一擠，將他擠到了旁邊去。
歡門已在不遠處，逃命出來的人擠得更凶了，每個人都恨不能搶在頭裏，隻要跨過那扇六尺的大門便是生天！
恰適時，“轟隆——”
震耳欲聾的一聲爆炸！
血肉飛濺！
煙霧升騰！
驚呼慘叫聲起！
爆炸聲在耳邊轟響的一瞬間，紫蘇有點怔愣，然後她感覺自己被莊嶠抱住了，出於本能地，她也反手去抱住了他。巨大的氣浪衝得人站立不穩，兩人一同倒在地上。
更多的人倒下，空中有什麼東西帶著粘稠的熱流砸在紫蘇臉旁，她下意識地伸手去薅了一把，竟是一截斷落的手臂！
刹那間，心中猛地一空，她急忙又將兩手往前按去，扒著莊嶠大叫：“阿嶠！阿嶠！你的手！你的手！”
“姐姐，我沒事！”莊嶠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大呼。
紫蘇手下一停，這才發覺是關心則亂，虛驚了一場，莊嶠的兩隻手在她背上抱著呢。
她呼出一口氣。
但是很快的，血肉的碎片和斷肢殘體開始在他們身上、周圍栽落，血腥味混著硫磺硝石灌滿了鼻腔；比之前更加強烈的恐慌攫住了存活下來的人，他們爬起來，彼此碰撞，慌不擇路，嘶吼尖叫著從他們身上踩過。
“阿嶠，起來！起來！”
紫蘇身子在下，莊嶠拿自己的身體覆蓋住她，她眼睜睜看著瘋狂擠撞的人從他們的頭頂跨過去。
氣浪的餘波仍在鼓蕩，莊嶠起來了，紫蘇卻站不起身，穩不住腳步。
她這時才發覺，她的右腿受了傷！
疼痛陣陣襲來，她拿手一摸，滿手的血。
莊嶠大驚，卷起她的褲腿，兩人同時看見，小腿肚上，一個圓圓的洞，正汩汩冒著鮮血。
“沒事，回去就能上藥。”紫蘇笑了笑。
以前在珍州山裏，因情形特殊，他們隨身都帶著傷藥，如今進了城，反而忽略了，紫蘇懷裏隻有一個針包，一瓶徐郎中給的可致人眼瞎的毒藥，以及一瓶碧露丹。
“傷到骨頭沒有？”莊嶠嚓一下從自己的衣衫上撕下一塊布來給她包紮。
“沒有，我能感覺得到。”
周圍不斷有人推推擠擠，場麵比先前更亂，煙霧與火光交織下，高大的歡門前已被火彈炸出了一個深坑，坑裏，有人屍橫當場，有人艱難地蠕動，有人捂著斷腿斷手嗚呼哀痛。
地獄慘象也不外乎如是。
“阿嶠，看得見其他人嗎？”
天昏地暗又光影交錯間，眼前都是一張張神情一樣的臉，紫蘇有些恍惚，便是這一刻能好手好腳、肢體完整、頭腦還在、意識尚存地活著，都是不敢想象的奇跡。
驀然的，紫蘇隱隱約約聽見高濬的聲音：“葉紫蘇！莊嶠！”
沒錯，是高濬！
他今日一整天都在長春街的鋪子裏，紫蘇和莊嶠來五裏橋的時候都還沒回來，這時候，他竟然過來了！
是聽到動靜趕來的嗎？
“殿下來了！”莊嶠也是欣喜，隨即動用起內力，朝聲音的來源處大喊，“我們在這裏！”
一言畢，一人自斜邊裏鑽了過來，另一人也從地上爬起來，氣息奄奄地道：“葉大夫，我也在這裏呢……”
紫蘇和莊嶠定睛看去，擠過來的是高濯，歪歪倒倒爬過來的是季恒。高濯一身黑袍，看不見他身上如何了，隻臉上蹭著幾道血；季恒則要狼狽得多，臉上、綠色的袍子上盡是血跡和大腳印子。
“公子，你沒事吧？雲開他們呢？”紫蘇急忙問高濯。
“我沒事。”高濯搖頭，眼神卻凝重，“他們在前麵。”
紫蘇便搭著莊嶠的胳膊要站起來，季恒突然大叫：“啊喲！葉大夫，你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