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我等外人隻聞祭司，不聞格凸。”高濬插言道，“長老行事太淡泊了。”
格凸長老端起茶盞再飲下一口，歎了口氣：“我那時年少，部族中有家父撐著，便立下宏願要踏遍這大好河山，如此，我便與一些江湖中人結了緣。
某日我來到上京地界，聽聞莊家藥堂的東家在給江湖道上的朋友煉藥，這藥有治病的藥，也有殺人的毒藥。
那時正當且蘭戰後，朝廷下手清理我族巫蠱邪術，我本不該讓人知曉我且蘭毒藥的，但到底年輕氣盛，一時心血來潮，想讓莊東家瞧瞧他江湖上那些毒藥哪裏能與我且蘭毒藥比，我便又回到鵲山，將家裏的一本書拿了給他。
這本書共存世兩本，都是我祖上親手抄錄的，後來，一本存放在祭司那裏，一本便留在我部。”
他緩了緩，繼續道：“我的本意，一麵是炫耀我族的毒藥，一麵是想要看看他莊東家有沒有那本事給書上那些毒藥配製出解藥來。
其實我曉得他沒見過實物，再要煉出解藥實屬強人所難，因此上，我與莊東家約定，三個月後我再來，屆時給他看看幾樣毒藥和解藥。自然，也拿走我給他開眼界的書。
可不想，待我回到鵲山，家父長居羅芒穀，而我便順位做了我部長老，又加那時家母出了意外突然去世，諸事煩擾，我便耽擱了下來。”
言及此，格凸長老臉上現出愧疚的神色來。
紫蘇聽出了一點疑惑：“令尊為何要長居羅芒穀？”
格凸長老搖搖頭，唇邊泛起一抹苦笑：“世人都知前祭司曲諾在王城大火中被燒死，其實不然，家父與另幾位長老一起將他搶救了出來。
在白澤之前，且蘭族十年沒有新任祭司，族中事務，由各部長老商議。十年之後，白澤長成，朝廷對且蘭的打壓也漸漸鬆懈，各長老便遵曲諾之意推舉白澤做了祭司。
家父後來才知，曲諾意圖複國，他一心栽培白澤的目的也在於此。我格凸部曆來與人為善，家父不想且蘭族再陷入戰火，這便與曲諾等人意見相左。”
紫蘇沉吟，怪道格凸長老想出了要阿朵強記“千裏散花”的解藥配方，又拿藥封住她記憶的法子，原來是這般淵源。
“待到我將部族中事務處理妥當，上京裏便傳出了莊家藥堂的事。”格凸長老又語氣沉痛道，“我萬萬沒想到，那本書竟給莊家帶去那麼大的災難，唉！”
聽他如此說，紫蘇便曉得他是誤會了，遂笑笑：“長老是覺得，是有人看到了那本書，然後煉製出了上麵的毒藥，進而陷害我莊家？”
格凸長老皺起眉：“我打問過，說是先帝死於莊家藥堂的藥，什麼藥會致人於死？那毒藥的名字我雖然沒有問出來，但我想……”
“長老有心了。”紫蘇笑道，“毒藥的確是那本書上的——鬼佛手，但陷害我莊家的人絕不是看了那本書臨時起意，而是早有蓄謀。也就是說，是他直接從且蘭人手裏拿到的鬼佛手。”
格凸長老吃驚了：“可知出賣鬼佛手的人是誰？”
這問題紫蘇沒有問太後，她覺得這不重要。
“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莊家終得沉冤昭雪，害人者終被己害。”
話一出口，紫蘇便即赧然。想起她最後還是給了太後的解藥，以及皇帝所謂的補償，紫蘇覺得自己還是心軟了，他二人就應該以死謝罪。離開清晏殿之前，她還覺得皇帝可親，其實他哪是可親啊，他不該愧疚的嗎？
她給他們解毒，是在齊王謀權篡位的特定情形下，她那時自然是以大局為重，也可以說叫做深明大義，可是，這樣的選擇，可對得起死去的那些莊家冤魂？
但看最終的結果，太後他們哪裏又被己害了呢？
紫蘇不敢回頭去想，一想，她便自覺難以抬起頭來。
她終究是違背了她的本心。
或者，骨子裏，她這分明是卑微者的心態。
默默咀嚼著這份心境，紫蘇便覺喝進嘴裏的茶都隻剩下了苦澀。
胳膊突然被碰了一下，她懵懵地扭頭，恰撞進高濬笑吟吟的眼裏。猛然一醒，紫蘇忙放下茶盞，笑一笑，提起茶壺，給各人又斟了一巡。
但聽高濬問：“長老是早知葉姑娘其人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