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過來看看這個小東西。”
我並沒出過聲,他背後也沒長著眼睛,——難道說他的影子也能感覺嗎?剛開始我被嚇了一大跳,隨後我鎮定下來,向他身邊走去。
“瞧它的翅膀,”他說,“它讓我想起一種西印度群島的蟲子。你在英國不大能看到這樣又大又色彩斑斕的夜遊神吧。瞧!它飛走了。”
蛾子飛走了,我也正想悄悄離開,可是羅切斯特先生卻跟在我身後。兩人走到門邊的時候,他說:
“我們折回去吧,這麼美妙的夜晚呆在家裏太丟人了。而且在這種日落月出接軌的時刻,沒人會想早睡覺的。”
我有一個缺點,有時候我的舌頭能運轉自如對答如流,有時候卻似打了結,找不出一句推托的話,而且這種失誤又總是發生在緊要關頭,當我正需要尋找一個巧妙的理由來搪塞的時候。我不想在這種時刻跟羅切斯特先生單獨呆在一起,並在果園中漫步,但我又找不出合適的理由來推托。我磨磨蹭蹭地跟隨在他身後,搜腸刮肚想要尋找一個脫身之術。可是他看上去卻神情嚴肅並泰然自若,弄得我自己都為過於慌亂而不好意思起來。行為不端——如果眼前就是或即將發生的話,——那絕對隻是就我而言,他卻是坦坦蕩蕩的,對此毫無覺察。
“簡,”當我們踏上小路,在兩旁月桂樹間朝著坍塌的籬笆和前方那株七葉樹閑蕩過去的時候,他又打開了話匣,“夏天的桑菲爾德真令人愉悅,是嗎?”
“是的,先生。”
“你一定有些依戀這所宅子了吧,——你是個對自然美頗有幾分眼光,又容易產生依戀之情的人啊!”
“說真的,我很依戀它。”
“而且,盡管我不知道確切的原由,但我覺得,你也有幾分關心那個傻孩子小阿黛爾,甚至還有那頭腦簡單的費爾法克斯太太。”
“是的,先生。盡管愛她們的方式不太一樣,對她倆我同樣喜愛。”
“而且很不樂意離開她們吧?”
“是的。”
“真可惜啊!”他說完歎了口氣,停了一下。“世上的事就是這樣,”一會兒他又繼續說,“你剛在一個愉快的地方安頓下來,馬上又有一個聲音在呼喚著你,叫你繼續往前走,因為讓你休息的時間已經過去了。”
“先生,難道我還要往前走麼?”我問道,“難道我非得離開?”
“我想——我相信你得離開;我很抱歉,簡妮特,但是我不得不說你得離開。”
天啊,這是怎樣的一個打擊,可是我並沒被擊垮。
“你是要結婚了嗎?先生,如果真的是因為要結婚而讓我離開,你是主人,隻要開步走的命令一下,我立刻掉頭。
“正——是,一點兒——也——不錯,憑著你一貫的敏銳,你總是一語道破的。”
“她是誰?”我咬著牙。
“她……,哦,我想你或許記得,當初我本人,或者傳言,明白告訴你我打算把這個老單身漢的脖子伸進神聖的絞索裏,踏上結婚的聖壇,——簡單地說,把她抱在懷裏(如抱起來可真是不小呢,不過這不相幹,——像我美麗的布蘭奇這樣一個寶貝是誰也不會嫌棄的)的時候;嗯,我是說……聽我說呀!簡妮特!你掉過頭去不是在找更多的飛蛾吧,是嗎?那隻是一隻瓢蟲,孩子,‘正在飛回家’。我是想提醒你,正是你自己帶著你那令我敬重的審慎的態度,——那種適合你責任重大而又以人謀生的地位的明智、遠見和謙虛,首先向我提出來如果我娶了英格拉姆小姐,你和小阿黛爾都最好還是馬上離開。我並不想來計較你提議中對我愛人性格所隱含著的詆毀。真的,你一旦遠走高飛之後,簡妮特,我會盡量去忘記它。我會隻注意到其中的明智之處,它很令人信服,所以我已經決定照此辦理。阿黛爾一定得進學校,而你,小姐,得另找新職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