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熱了,魏雪早早就換了夏裝,薄薄的吊帶衫,明豔的紅色。她不習慣用刀叉,拿著一雙筷子吃得歡快,裴晉看了一眼身邊的夏江,手勢嫻熟地切開盤子裏的小羊排,不過隨口說了一句:“你應該學會用刀叉吃西餐。夏江從前也不會,現在用得已經很熟練。”
他其實是好心,想要告訴她刀叉並不難用。
魏雪一臉不以為然:“為什麼?刀叉也好,筷子也好,不都是進食的工具而已嗎?我用筷子一樣吃得很好,也沒有把食物弄得亂七八糟。”
她指著自己麵前的盤子,很坦然。
裴晉看了看她碟子裏的鬆露烤羔羊排和帝皇蟹肉沙拉倒真是吃得幹幹淨淨,他一時無言。
這時候路易斯開了紅酒,給大家都倒了一杯。夏江進了裴家之後才開始學品酒,幾年下來長進很多,拿起酒杯一聞就知道:“豐滿的黑加侖味道,還有黑櫻桃的果香,拉圖酒莊的好酒。這一瓶怎麼也得有二十多年了吧?”
魏雪不懂酒,聽夏江這麼說一下子來了興趣。從前她隻在電視裏看有錢人喝紅酒,最有名的台詞就是“開一支82年的拉斐”,“拉圖”沒聽過,可好像檔次也很高的樣子。“我也嚐一嚐!”她高高舉起酒杯,示意路易斯給自己也倒一些。
裴晉伸手攔下,語氣裏沒有半點餘地:“孕婦不能喝酒。”
“我就嚐一嚐味道!”魏雪嚷嚷著,給路易斯使眼色。
裴晉抿著唇沒說話,餐桌上的氣氛卻都已經僵了。雖然裴晉叫瑪利亞一聲瑪利亞媽媽,可瑪利亞夫婦畢竟受裴家雇傭,實際上隻是裴晉的保姆,這個家歸根結底是裴家的,他才是真正的這個屋子的主人。
“裴晉,你是我什麼人,你管不了我!”魏雪眼睛一瞪,站起來就要去搶路易斯手裏的酒瓶。
裴晉整張臉都黑了,手裏的刀叉往桌上一扔,砸在陶瓷盤子上哐啷響。裴晉很少在瑪利亞夫婦麵前發火,可這一怒起來兩人都不敢說話,麵麵相覷。
魏雪知道裴晉是真的發火了,悻悻坐下。她倒不怕裴晉,隻是人在屋簷下,與他爭執自己多半是要吃虧。她堵著一口氣,埋下頭去用筷子夾起小羊羔排,胡亂塞進嘴巴裏。孕婦不宜吃生食,這一塊羊羔排是煎得全熟的,失去了原本應有的美味,她越想越氣,一口羊肉塞在嘴巴裏咽不下去。
瑪利亞打圓場:“時候不早了,我和路易斯答應了蘇菲晚飯過後要去她家拜訪,我們快吃吧。”
裴晉卻沒有再動刀叉,他仿佛是怒極了,這一下情緒反而平靜下去,慢條斯理拿了餐巾,拭了拭嘴角。他看定魏雪,神色冷得像冰。
“我知道你並不在乎這個孩子,但請記住,這個孩子現在在你肚子裏,所有權卻是裴家的。等你生下孩子,沒人會管你死活。”
一句話說得平淡如水,卻字字尖利,字字錐心。
魏雪徹底被刺痛,眼睛都被逼紅,眼睛底下有什麼溫熱的東西要湧出來,胸腔起伏,可她全都忍回去。
那一晚家裏的氣壓很低,沒有人說話。
瑪利亞收拾好廚房,換了衣服要去蘇菲家拜訪。“青山,這是小雪的牛奶,你能幫我拿給她嗎?”瑪利亞指了指微波爐,“一杯熱牛奶會讓她睡得更安穩,而且牛奶是很好的營養物質,對寶寶有好處。”
坐在一邊的夏江站起來:“我給她送去。”
瑪利亞搖搖頭:“不,小江,你坐著就好。這種為女士服務的工作應該交給紳士來做。”她從微波爐裏取出牛奶,笑咪咪看著裴晉,補充了一句:“她應該在小花園裏。”半點沒有給他拒絕的餘地。
裴晉沉默,結果牛奶。
夏江重重地坐會沙發上。
小鎮今晚的夜色陰沉,沒有半點星光。
魏雪果然在小花園裏,靠在門廊的欄杆上沉默發呆。裴晉開門的時候,屋裏的燈光從門縫間漏出來,恰恰落在她的身上。魏雪抬了抬頭,看見是裴晉,臉上的神情並沒有變化。
裴晉走過去,把牛奶遞給她。
“謝謝。”魏雪接過牛奶,喝了一口,還有些燙,隨手放在欄杆上。夜風有些涼,裴晉轉身進屋。
“今天……是他的生日。”魏雪忽然說。
裴晉停住腳步,轉身:“誰?”
魏雪拍了拍肚子:“他爸爸。”
裴晉淡淡地“哦”了一聲。他和他這個從未曾謀麵的表弟,其實是半點感情都沒有的,如果要他為一個陌生人的死感到哀傷,未免太假,更何況他從骨子裏對感情就淡,親情友情愛情都是。
他沒有更多的話語,可腳步已經邁不開。
魏雪輕歎一口氣,寂靜的夜裏分外分明。她沒有再說什麼,可裴晉忽然就懂了。他原以為魏雪不難過,她遭受了那樣的背叛,恨也是情理之中,可原來她不是不痛,是痛到不能忍,痛到想把過去什麼都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