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果倒在床上,正在睡覺。床頭櫃上老舊的電話聲大作,於果迷迷糊糊地拿起電話。“喂……比利啊……什麼?”於果猛地一下驚醒,坐起身來。
來不及洗漱和收拾,於果用他最快的速度衝出了旅館,一路跑著到了比利的事務所。
“為什麼會這樣?咱們不是都說好了麼?你為什麼不能再做我的律師了?”
“我隻能說,萬分的抱歉。”
“不是不是……你先等會,怎麼一夜不見天翻地覆了,昨天咱們不是還說……等等,是不是錢的事?”
“這跟錢沒關係……”
“那是怎麼了?跟錢沒關係的話,我就更不懂了。”
比利張沉吟了一下,“這麼說吧,現在我的律師事務所,已經被別的事務所並購了。”
“並購?”
“就是被別人買了,連同我在內,現在都屬於另一家事務所。”
“等一下,我能問問是誰把你並購了麼?”於果似乎明白了什麼,“這個……實不相瞞,是泰勒先生的事務所。”
於果愣愣的看著比利張。
“你也知道,我到美國快二十年了,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可是我的現狀……你都看到了,我實在是沒有辦法,才做出這樣的選擇。泰勒先生的事務所在西海岸地區排名非常靠前,不誇張地說,能夠加入他的團隊,我至少可以少奮鬥十年。他開出來的條件,我真的無法拒絕……”
從事務所出來,於果無助地遊蕩在街頭。
滿街的英文和老外,一句話,一個字都看不懂,聽不懂。於果站在一個十字路口的人行通道旁,麵對著大街卻不知何去何從。
忽然,電話響了起來,把於果驚醒,是老於打來的。
“於果,是我。”
“啊,什麼事兒?”
“我都知道了。”
“啊……你知道什麼?”
“你不要責怪老張和比利張。”
老於沉默了一下,重新振奮,鼓勵著於果,“事已如此,我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剩下的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我有點懵。”於果信心不足地對老於說。
“不許懵!你跑了那麼遠,不是去美國發懵的!當初美帝國`主義向我們開炮的時候,我們如果懵了就沒有今天了!於果,記住了,你是我於建國的兒子!老子送你八個字!不怕犧牲!勇往直前!你要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將夏天帶回來!有沒有信心!”
於果還在懵著:“……有……有吧!”
老於大喊:“聽不見,大點聲!”
於果站了起來著大喊,“有信心!”
泰勒的家裏,泰勒還在打字,三妹推門進來。
“馬上就好,我正在處理一份結案陳詞。”
“他來美國了是嗎?”三妹問。
泰勒停下了手裏的活兒,轉頭看她。“你怎麼知道的?”
“夏天告訴我的。”
“他一點希望都沒有,想把夏天帶走是個妄想。他太愚蠢了。”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他一點都不了解美國。”
“聽說他也請了律師。我想他這次是下了決心的。”三妹看著他。那種表情很猶豫,很質疑,激起了泰勒的不滿。
“他的律師已經解決掉,他現在在三藩市已然寸步難行。”
三妹聽了這話,想了想,還是說出了心裏的話,“泰勒?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請說。”
“你就從來沒有想過,也許於果真的很想要夏天,而且夏天也真的很想和於果生活在一起?”
“我沒有必要做這種無聊的假設。”
“無聊?”
“是的。我知道什麼是對的。”
三妹吸了口氣,看了一眼泰勒,留下一句話,“你認為是對的事情,對於夏天,對於於果,不見得是對的。”
三妹頭也沒回地走了,泰勒氣得一下把桌上的電腦掀翻在地。
於果找了每一個他能夠進入的華人律師事務所,不斷重複地說著同樣的話,希望能有人能幫他做上訴律師。但是對方不是開出的價碼太高,於果支付不起,就是在聽到對方是泰勒律師事務所的泰勒之後,便打了退堂鼓。
碰了一腦袋釘子的於果鬱悶地回到夏天的學校門口,遠遠地躲在一棵樹後,在放學的孩子中尋找夏天的身影。不多時,就看到和兩個外國小男生一起走出教學樓的夏天。
夏天和朋友揮手告別後,沒有立即上車,而是左右環顧,好像在尋找什麼。
夏天從書包裏抽出一張紙,簡單地團了幾下,就扔進旁邊的垃圾桶裏,然後扭頭看向於果這邊,眨巴了幾下眼睛。
等夏天坐上車離開了學校,於果才從樹後走出來,來到夏天扔紙團的垃圾桶旁邊,不確定地看著裏麵躺著的那個紙團。
於果一憋氣,伸手快速地從垃圾桶裏揀出了那個紙團,展開來看。隻這一眼,於果的眼淚就忍不住的流了下來。
紙上麵是一幅畫,一個穿著超人衣服的大人樣子的小人兒牽著一個小孩兒樣子的小人兒,他們手腕上係著彩色的氣球,手裏還拿著一個冰淇淋,遠處,有一個穿著機車服、留著利落短發的女人看著父子倆在笑。
三人都在笑著,好像有什麼特別開心的事情發生了一般。
圖畫旁邊,還有夏天寫的幾行字:“爸爸和我。我最開心的事情,就是和爸爸一起的日子。我的爸爸在我心裏,就是最厲害的英雄。爸爸,我想和你回家。”
心情複雜的於果回到旅館,卻發現自己住的那間破舊的小旅店遭人洗劫了,於果檢查自己的房間,東西被翻得亂七八糟,最要命的是帶來的現金彙票也消失不見了。
沒有了錢交房租的於果無論怎麼說,怎麼求都沒用,隻能被操著廣東口音的老板趕出了旅店。
懷抱著最後一點兒行李的於果漫無目的的走在夜色中的美國大街上。不知道走了多久,最後累得實在撐不住的於果躺在路邊的休息椅上,想睡又睡不著,身上的疲憊,心裏的苦累,一股腦兒的湧了上來。
他拿起手機,翻出的第一個是三妹的號碼,猶豫了一下,沒有撥出去。然後是大勝的號碼……地球的男一端,大勝的手機鈴鈴鈴地響起,小艾拿過手機:“好像不是國內的號。”
“於果!快!”大勝著急地催小艾接電話。
小艾手舉著手機到大勝耳邊。
“你怎麼這麼久才來個電話啊!你到底愛不愛我啊?做兄弟要不要這樣啊?”
於果猶豫了一下:“遇到好多事兒,一言難盡。”
“你怎麼樣啊?”
“還行。”
大勝沉默了一下:“說實話!”
“特別不好,不能再慘了。我的律師被泰勒搶走了,錢讓人卷沒了,現在又被旅館給轟了出來,我不知道去哪兒。”
“確實不能再慘了……你身上還有多少錢?”
“放心吧,我沒事。”
“一會你給我一個卡號,我讓小艾給你打錢過去。”
“跟你丫說了我沒事,我就想找人說說話。”
“找對人了,我就擅長說話。”
於果慘笑:“哥們兒,你說,我怎麼就混成這樣了呢?”
“人品不好。”
於果大聲苦笑。
“果兒,你丫不會是想回來了吧?我跟你說啊,缺多少錢跟哥們兒知會一聲,有多少給你掏多少,但你要是想往回跑,對不起!這張飛機票錢我還真沒有,你懂嗎?”
“孫子才往回跑呢!我必須要回我兒子。放心吧。”
“還有你媳婦。”
“這個……就算了吧,人家本來也沒跟我怎麼樣。”
“三妹對你有情、有義。你別揣著明白裝糊塗。她跟泰勒走,我們明眼看著是你傷了人家的心,人家跟你賭氣。”
於果一笑,長長舒了口氣。“你怎麼樣?”
大勝一往情深地看著小艾:“不是故意跟你顯擺,我好得不得了,這是我人生的巔峰。”
“你好我就安心一半,你的好,是小艾給你的,你小子要珍惜就給我好好活著,後半輩子做牛做馬……”於果說著說著,話費用完了,電話自動掛斷。
“喂!果兒?果兒?”大勝笑著掛了手機。
“他說什麼?”
“他讓我後半輩子做牛做馬報答你。”
“就你啊,這麼胖,做豬吧。”
一大早,於果就被各種聲響吵醒。坐起身看了看,路邊一輛汽車冒著蒸汽,一個華人車主手足無措地看著汽車。
一看是中國人,於果過去搭話,並且對車主說,自己就是幹修車的,這人車主很是開心,連忙拉著於果讓他幫忙看看自己的車。
於果俯下身看了看汽車,伸手進去擺弄了幾下,拉出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最近跑過高速吧。”
“是啊。”
“應該是撞到小鳥了,把散熱風扇卡住了,沒事了,等水溫降下來你再試試。”
車主將信將疑地看看於果,坐回到駕駛室裏,轉動鑰匙。汽車發動了起來,車主欣喜不已,掏出一張20美元的鈔票遞給於果,於果猶豫了一下,接了過去。
於果拿著那張20美元的鈔票,回到了街邊的長椅上。已經走遠的車主開著汽車又倒了回來,於果見狀,急忙起身。“又怎麼了?”
車主搖下車窗,看看於果。“從哪裏來?”
“北京。”
“要不要找一個落腳的地方?”
看著於果有些懷疑和不敢置信的神色,車主切了一聲,“都是中國人,出門在外不容易,能幫的,就都幫一把。”一句話,把於果說得心裏暖洋洋的的,拿起了行李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