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東頭有棵老槐,在湘陰這一片,遠近聞名。
據江漢的爺爺江河第說,從他小時候起那柯老槐就是如今的模樣,雙人合抱手未及,根莖虯髯,蔚為壯觀。
如今七十年一晃而過,可老槐卻依舊是當初的模樣,並沒有多大的改變。
而村子的名字也是由這棵樹來命名的,就叫老槐村!
正值八月,隔著老遠江漢便看見那老槐綠蔭如蓋,淡淡的槐樹花香飄散四溢,令人沉醉。
“藍臉的竇爾敦盜禦馬,紅臉的關公戰長沙,黃臉的典韋白臉的曹操,黑臉的張飛叫喳喳……!”
“好誒……!”
隔得老遠,江漢便聽見那老槐樹下一片嘈雜,除了一個頗顯蒼老的聲音,還有一些年幼的童稚孩提的聲音,時不時傳出輕拍小手的歡快呼聲,接著便是一陣陣歡樂稚嫩的笑聲,老槐生機盎然綠蔭如蓋,老槐樹下童稚孩提,樂享天倫。
“嗬嗬,莫老爺子,很潮嘛!”
江漢走近,隻見老槐之下擺放著一條藤椅,藤椅上坐著一個年過半百的長者,在他身邊圍繞著七八個五六七歲的孩子,一個個盤坐在地上,眼巴巴的望著老者,臉上都掛著快活的笑意!
老人一身藍色的短袖,愜意的坐在藤椅上,食指輕叩打著拍子,原本有意再唱上幾句,卻是被江漢的言語吸引,看了過來!
“原來是江家小子啊,沒辦法啊,如今這個時代,我老頭也得跟上潮流啊,不然也活不下去啊!”
老爺子姓莫,無兒無女,具體的稱謂江漢並不清楚,不過就這位老爺子,孑然一身不說,更是老槐村的一個異類。
在老槐村,當家家戶戶都青磚綠瓦住進磚瓦房的時候,唯獨這個老爺子守著幾件茅草屋不肯搬遷。
若說他經濟條件有限,蓋不起磚瓦房也就罷了,但是明明鄉政府本著響應上頭號召的心思,就免費為他蓋幾間磚瓦房向他提議的時候,卻是被他一口回絕!
美其名曰:“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
這是當初這位老爺子回絕鄉政府的原話,可謂是窮酸氣十足,讓些鄉政府的領導們是連翻白眼啊,轉身就走,愣是沒再生出勸慰的心思。
這下子,老爺子名聲算是打出去了,也是自打那以後,再也沒有人打著關懷老人的旗號上他那自討沒趣,而老爺子自己能也樂得清靜,就是守著那幾件破草屋,每天就是在這老槐下逗逗孩童,抖抖京腔,幾十年如一日,看著這老槐村的興衰榮辱,也算是自得其樂。
在這老槐村,不少人覺得這莫老頭迂腐,愚不可及,也沒有什麼人願意和他接近,但是唯獨江漢的爺爺江河第和這位莫老爺子路數接洽,兩人也算得上是相交莫逆。
至於江漢,對這位莫老爺子那就更是敬重了。
對著老爺子笑笑,江漢也不說話,默默的走了過去,把手裏的紅塔山和汾酒給老爺子遞了過去!
老爺子抬頭看了江漢一眼,也不伸手去接。
“酒留下,煙就留給你家裏那頭老黃牛吧,我還想多活幾年!”
“好嘞!”
江漢老老實實的將汾酒放在藤椅旁,然後這才把紅塔山揣回自己兜裏。
“也不是什麼好煙好酒,老爺子不嫌棄就好!”
江漢倒是沒有覺得這老爺子的話有絲毫不妥。
“你以後也不用每次都給我帶這些個東西了,你們家那頭老黃牛可是眼紅我很久了,也不知道跟我絮叨了多少回,罵你不是東西,說你是養不熟還胳膊肘往外拐的白眼狼!”
江漢對著藤椅上的老爺子訕訕一笑,也不答話,相比於家裏那個總是一臉刻板的老黃牛,江漢倒是更喜歡和這個老槐村的異類呆在一起,而他,也算得上是江漢的半個師傅!
老槐下的孩子見那老爺子不唱了,自覺無趣,很快就三三兩兩的走開了,不多時,老槐之下便隻剩下了江漢和莫老爺子兩個人!
“這些個在外流落的日子,沒了那頭老黃牛的庇護,你回你該知道江湖險惡,人心叵測了吧~!”
老人咕咚咕咚的喝了幾口汾酒,枯黃臉頰上有了幾絲紅潤。
“江湖險惡,人心叵測,這一點從我跟著老頭子涉足江湖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了,隻不過……”
“隻不過什麼?”
老人目光一凝,隨即釋然,似笑非笑的盯著江漢,似乎是對他接下來的話語頗為期許。
“隻不過,人心叵測的程度讓我膽寒啊!”
“嗬嗬~~!”
莫老爺子嗬嗬一笑,接著咕咚咕咚數口,便是將那瓶中的汾酒一飲而盡。老人呼出了一口酒氣,將手中的瓶子還給了江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