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氣。他不忙著和圓儀說話,而是挑起前方布簾,對車夫道:“師傅,可以繼續趕路了,再不快點到濟南,婆婆的棺木都要臭氣熏天了。”
車子這才繼續前行。王劍回頭笑嘻嘻看著圓儀。圓儀道:“你可想好了,馬車不會停下來了,你離杭州可越來越遠了。”
“想清楚了想清楚了,和我哥哥嫂嫂都說過了,他們同意我才能來的。”王劍說著將圓儀的帕子往自己袖兜裏一藏,就若無其事地隨著馬車的一顛一顛搖晃著身子。
圓儀瞪大了眼睛,提高音調道:“喂,你這人怎麼這樣?馬車都讓你坐了,你怎麼還用完人家手帕不還?”圓儀說著就要去王劍袖兜裏搶手絹,王劍三兩下躲過了,向悠悠努努嘴道:“喏,我有證人的,這條帕子是定情信用。”
悠悠看著歡喜冤家似的的二人,心情也開朗了許多,她用袖子遮了臉掩嘴葫蘆著。
圓儀臊得麵紅耳赤,隻能瞪一眼王劍道:“你老實一點,不然讓你下馬車去。”
“怎麼,我在這礙著你倆說話了?你們兩個女孩子搞得跟談情說愛似的,唉,我又該吃醋了。”王劍半認真半開玩笑地盯著圓儀。
悠悠自覺起了身,出了車廂,坐到馬車前頭去。
圓儀充滿歉意地喚她:“悠悠……”
悠悠回頭給了她一個釋然的笑,道:“難得小哥哥有心,這麼遠追了你來,你就好好和他說會兒話吧!馬車裏頭熱,我在前頭吹吹風挺好。”
見悠悠這樣說,圓儀也不再說什麼,回頭瞪了王劍一眼,就流露甜蜜的嬌羞之色。王劍伸手攬了她,二人互相依偎著,不說話,隻是矯情著,幸福著。而悠悠坐在馬車前頭,用手遮住額頭,仰起頭看天上的太陽。陽光亮到使人的眼幾乎要失去視覺,悠悠低下頭,目光飄忽得投向遠處,心情也隨即黯然下來。遠山青黛,連綿起伏,馬蹄聲“得得”地回響在山穀,暖風裏傳送著山野郊外的泥土氣息,悠悠就這麼心情低沉著。
十六年的人生還太短,可她卻有了太多痛苦的回憶。依稀仿佛是梨香院裏**兒的謾罵與**們的嘲笑,依稀仿佛是娘親絕望的眼淚,依稀仿佛是陸府的高牆大院內那個絕情絕意的官老爺盛氣淩人的目光,依稀仿佛是婆婆慈祥的笑臉……那些個記憶碎片在此刻的陽光裏交疊著,一片紛繁蕪雜。驀地,在這些碎片當中有一個白色的身影子,他對著她伸出她溫暖的大手,她想仔細搜尋那白影子的麵容,那白影子卻越發地模糊起來,直至徹底消失不見。李悠悠的心像被誰悶頭敲了一記,為什麼突然會想起這個人來?十年不見,她已經完全記不起那個幫過她的人的音容笑貌,隻記得她叫他大哥哥,隻記得他喜歡白衣加身。
大哥哥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給了她溫暖的陌生人,爾後是婆婆,爾後是小姐姐和小哥哥。悠悠的心裏暖暖的。
婆婆你說過女子無才便是福,那為什麼你還要教我讀書識字呢?想來,你是痛並快樂著的吧?哪怕為了這份才學而折了福,你也是甘之如飴的,對嗎?
車隊走走停停半個月終於抵達了濟南。漱玉泉旁的墓地早有人打理,唐誠先前派人來墓地上使過銀子,所以李清照的棺木一到濟南,便馬上入土。因為都是用唐家的銀子,悠悠不便讓法事太過奢隆,簡單請了法師超度之後,一切便塵埃落定了。
悠悠三人站在漱玉泉旁,隻見周飾石雕欄杆圍著一塊長方石砌水池,池底汩汩地湧出清澈的泉水,不時溢出池外,跌落石上,水石相激,淙淙有聲,猶如漱玉。
圓儀問悠悠道:“婆婆從前的居所就是在這漱玉泉旁,你要去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