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傍晚,偶然發現仙都盡頭有一勝境,名叫小赤壁,正臨縉雲江邊,由此起便入仙都。
心想:“縉雲許是古時山名也未可知。”一鼓勇氣,連歇也不歇,乘著月夜,便往山中走去。
那仙都山為括蒼山的支脈,舊傳為黃帝乘火龍上升之處。兩山相距六十裏,由括蒼起,山脈蜿蜒起伏,至仙都而蔚然大觀。回環二三百裏,景物幽秀,自來仙靈窟宅,大小山巒洞穴不知凡幾,一夜之間怎能尋遍。加以超群年幼地生,山名又與少女所說不甚相符,心中著急。過了小赤壁,見前麵石壁橫亙相連,峭拔千仞,甚是雄峻,岩石本是白紅相間,條理井然,宛如刻畫,月夜看上去隱泛金紫光華。頭上是晴空一碧,時有片雪飛降。空山寂寂,四無人蹤,景絕幽麗。超群由嬰兒口中間知仇敵精通道法,住在有好景致的山洞以內。當地景物如此清妙,山洞又多,惟恐錯過,上來便留了心,一路窮搜過去。
始而隻要見是個洞穴,不論大小,均不肯放過。找到半夜,除在各洞穴中驚起好些狐兔之類外,少女和仇敵的影跡絲毫不曾發現,超群沿途趕來又未怎歇息,雖有一身武功,也覺疲乏不支。再由高處回望來路,縉雲江就在足下,月明如晝,江邊木筏舟楫,人家村舍,曆曆可數。再望去路,卻是山巒聳秀,峰嶺雜踏,一望無際。才知入山未深,僅在臨江一帶盤旋。心想:“修道人所居多是遠隔塵俗,決不肯住在鄰近村市之地,不該上來便把主意打錯,枉費心力,白耽延了半夜。”好生悔恨。略歇了歇腳,取出於糧,就著山泉吃了一個飽,二次上路。又鑒於前失,非遇上像一點的洞穴,不再窮搜,專一擇那幽僻險峻之處尋去。無奈仙都山水靈奇,步步勝境,超群又恐遺誤,剛走過去,忽又覺出左側峰巒峽穀仙景不殊,似有異處,重又返身折回。這些地方多半看去不遠,路卻難行,上下攀援,費了無數手腳趕到,卻又撲空。下去吧,心裏又放不下。本打算沿途順便探查,到了山深之處再行加細搜索,經此一來,多了好些往返跋涉,依然沒走出多遠,反而更耗精力。眼看月落參橫,計算山程,還沒走完五分之一,連第二次預定的峰頭都未走到,人已累得精疲力竭,不能再走,便就一片鬆林之內席地坐下。一時情急,發了童性,氣得直哭。疲極之餘,不禁倒在草地上沉沉睡去。
山中夜涼,超群睡不多時便冷醒。立起一看,殘月將墜,水星猶懸樹抄,知離天亮已近。自覺精力稍複,振起精神又往前走。本擬越過前麵一片峰巒,到此山深處,哪知山環水複,崎嶇曲折,走出五六裏便岔入歧途,左旋右轉,怎麼也找不到一條向通前峰的路徑。所經偏是山中風景最惡之地,灌木載途,野草塞徑,連好一點的樹木都見不到一株,形勢不是高峻,便是窄陋卑濕。知道敵人決不會住這等所在,間或遇到洞穴,也懶得入內探看。哪知越繞越遠,最後繞進一條峽穀裏去。穀中形如一竇,外有草木隱蔽,極不起眼,超群本已走過,沒想進去,嗣因繞行時久,尋不到原路,意欲到高處獠望,無奈那一帶危崖削立,藤蔓不生,無計攀援。不知怎地繞退回來,發現穀口對麵有一孤峰,勢較傾斜。跑將上去一看,來時所見山峰和所經之地,已看不出在甚地方。正凝眺發急之際,偶一眼望到對麵大山,好似中裂,隱現溪穀平野,若有人居,景頗幽勝,心中一動。忙跑下去沿著對崖尋找,往返兩次,才將那入穀小竇找到,小小心心地鑽了進去。
前段穀徑甚窄,滿地刺荊雜草,黴腥蕪穢,刺鼻難聞。先已遙見內景,覺出有異,依然賈勇前行。連經好些艱難險阻,彎彎曲曲進約數裏,方覺穀勢開展,一轉折間忽到盡頭,前麵峭壁排雲,又是無路可通。心疑走錯了路,正在懊喪,隱約聞得伐木之聲自壁後傳來。暗忖:“自從入山以來,隻小赤壁近山一帶略有山民居住,以後山景雖佳,並無人跡,連野獸都不多遇。這等偏僻所在,怎會有人伐木?許是無心中走到敵人巢穴也說不定。”恰巧在右壁有藤蔓四垂,上麵半截石形磊砢,可以攀升,又與正麵危崖通連。便輕悄悄援將上去,繞向危崖頂上,伏身下視。
超群隻見崖後乃是一片桑林,樹幹均不甚高,有一白衣人影在內往來隱現,伐木之聲便由此出,相隔過遠,也看不出那人是男是女。超群猛想起桑樹是嬰兒的本命,沿途所見野桑甚少,偶遇一二株,也是多年老樹。下麵樹木看去比那白衣人高不多少,分明是近三四年前所種。來時嬰兒曾說,此去敵人巢穴,如見以桑木做甚奇怪事物,可按所傳法術,用木箭毀去,勿令存留。下麵田無一畝,卻種了這一大片桑林,大不合情理,又不見有人家,越看越覺奇怪。
超群再看下降之路,那危壁來的一麵雖然壁立,沿壁這麵卻有幾層極陡峭的噔道。
超群一身武功,自然容易下去,便一層層輕輕縱落,掩將過去一看,桑林一帶的崖壁竟是凹進去的。樹隻八尺高,果是三四年的新種。占地約八九畝,由外種起,直到崖凹,剪伐甚是整齊。白衣人已不知何往。忽聽女子悲號之聲由裏發出,淒苦異常。越發心動,忙趕進林去一看,崖凹雖深,到頭處隻是石壁,並無洞穴,不似供人居住之所。形勢高大,由樹空中望去,一目了然,哪有人影。超群細聽哭聲似在地底,心想裏麵另有地洞也未可知。正待循聲潛入仔細查看,忽聽遙天破空之聲。抬頭仰望,一道淡黃光華正由東方飛來,似有往林中下落之勢。超群不敢大意,忙往側麵大石後一閃。身才站好,黃光已向崖前降落,現出一個裝束奇詭,背插三支鋼叉,腰佩寶劍的黃麵道人,落地先在林中看了看,麵現獰笑,走了進去。
超群人本機智,見那道人生得虎麵鷂睛,闊口鷹鼻,相貌凶惡,從來未見,忽想道:
“嬰兒曾說那惡人也甚厲害,隻因身受重傷,不能行動,所以才可相機行刺;否則休說此行凶多吉少,必不成功,上次如若親來,連嬰兒也未必抵禦得住,這裏形勢極像惡人巢穴,妖道既能在空中飛行,本領可知,即使不是惡人傷愈出洞,也是一個厲害同黨。
父母隻生一子一女,前年姊死,悲痛至今。現已衰年,隻我獨子,我又孤身一人深入虎穴,倘有不測,父母豈不痛殺?”想到這裏,心氣漸餒,沒敢冒昧深入,隻伏在石後想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