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2 / 3)

這麼想的時候,琴聲已經自鬱真的指尖緩緩流淌了出來。

月色清謐,微風襲人,自有一股綣綣之意,空氣中微微泛起的一種濕涼貼上了肌膚,如絲綢般滑膩。

琴聲乍一響起時,阮長青心裏的那種不安忽地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鬱真的手指在琴麵上宛如一朵青萍浮雲,優雅地劃破了此時的寂靜,音符刹那間自他周身流轉開來,掀起了一層又一層的輕漪,靜止的空氣在這一刻像是活了過來似的,透過鏡瀾的水麵,撫過流連的枝葉,帶動柔柔的輕風,隨著纏綿的曲調沉浮起舞,阮長青禁不住閉上雙眼,他甚至能感覺到河邊那些水蓼莪蒿都展開了笑顏,如此無邊的夜色在他腦海中竟成了一幅十分動人美麗的畫麵,帳幔輕邐,一片旖旎風情。

鬱真不常彈琴,無論大宴小宴,這是阮長青第一次聽到他撫琴,卻沒想到竟如此好聽,真不愧為樂官之長。

合著旋律輕輕哼唱,記憶中,似乎也曾有過這樣一幅畫麵,有人在彈奏著輕美曼妙的樂曲,口中吟唱著他的詩句。

“斷琴殘音訴風霜……宇落天際,人本多情自無傷,哪知碧裏,心已斷成殤……”這麼唱著,阮長青忽然聽到了另一種聲音,那是十分悠揚的笛聲,在不停轉動的旋律後麵清澈地響了起來,完全不突兀地跟入主旋律,他睜眼,眼前仍是一片熏人夜色,並沒有其他人出現。

他一陣訝異,仔細聆聽,總覺得這笛子的聲音似乎是從橋下傳上來的。

調子是重複的,鬱真聽到笛聲時幾不可察地揚了揚唇角,他手指旋轉如飛,從主調換到副調,專心為笛聲伴起奏來。

笛聲一過,接著又響起了簫聲,簫聲比笛聲高出一個音節,帶動整個旋律往上輕揚,讓人的心情隨之起伏,輾轉不休。

一時間,風起了,葉子在旋舞,遠處有流水聲,星光似是更加耀眼,閃爍著將晦暗之地照亮,萬物蘇醒過來,像是被這動人的樂曲所感染,隱約間,每一片樹葉都在呼吸,空氣中溢滿了香醇,夾雜著梔子花、龍膽花、甚至還有草石竺、霞草的味道,每一種都在旋律中盡情綻放,像是為這一首曲子伴奏起舞,阮長青早就驚呆了,他被此刻這種華美絢麗的演奏所折服,這裏的每一種聲音都成了這首曲子的配樂,甚至連空氣的流動都能時時感覺到,他屏息欣賞,早已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鬱真的琴音在各種聲音裏麵自在遊走,他左手手指如蓮花般展開又合攏,那一串串如同陀螺般旋轉起來的配樂隨著簫聲一陣高過一陣,僅僅七根弦在他手上卻像是帶了聲音的幻術,繁複多樣卻又如此和諧,將那簫聲間或笛聲襯托到了極端完美的境界,阮長青算是明白到了之前那一句“將就”完全是這個大司樂自己的胡言亂語,這般琴藝若是被人聽了去,恐怕不用一個月他鬱真家的門檻就會被人給踏平了。

一曲終了,阮長青仍然沉浸在剛才那一場美妙的演奏中無法回過神來,鬱真隻是笑眯眯看了他片刻,回眸轉向身後,微笑著說了一句道,“姑娘,請現身吧。”

阮長青聞言驚醒,視線跟著鬱真落到橋的另一端,便見光影幽幽攢動中,果真有一名女子踏著月色款款而來,她一身裹華裙裝,膚色淡若凝脂,卻又有一種淒清的白,挽著高高的發髻,以琉璃釵作為裝點,蛾眉彎長秀挺,襯得那雙眼睛如星火耀明,恍惚之間,阮長青隻覺那是一名悄然入了凡間的仙子,讓他心知失態卻又移不開視線,一時失神不已。

“鬱大人好琴藝,莫蘭領教了。”女子淺笑吟吟,朝鬱真微微一福,隨後才轉向呆愣愣站在一邊的阮長青道,“見過阮大人。”

鬱真見到她隻是微微點頭一笑,阮長青卻如夢初醒,怔怔出聲問道,“姑娘你是……”

“正是莫蘭有事相求,沒想到阮大人那麼快就為莫蘭做出了解答,請受莫蘭一拜。”女子大方言道,便向阮長青行了一禮。

“姑娘無需如此多禮。”阮長青趕緊上前欲攙扶,卻被鬱真適時攔住,他不由轉眸看他,疑惑道,“鬱大人?”

鬱真瞅著那名自稱是“莫蘭”的女子片刻,才對阮長青說道,“阮大人,你應該問問莫蘭姑娘官印之事。”

他出聲提醒,阮長青連忙問莫蘭,“是了,姑娘是如何知曉在下丟了官印之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