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娜走上前一步,輕輕握了蘇箬的手一下,就轉身離開,白色的裙子在她身後揚了起來,像是一隻蝴蝶。蘇箬感覺到手指像是被針刺了一下那樣,她低下頭,看到皮膚滲出血來。
也許是幻覺,也許是真實在眼前所發生的。這是生死陣剛剛破陣之後,娜娜返回了她的家鄉。蘇箬發現娜娜邁步走進她的古堡,所有正在舉辦晚會的亡靈都停下了永不止歇的舞步,對她行禮示意。娜娜沒有理會他們,徑直走到大鍵琴前,把正在演奏的吉普賽女人推到一邊,拂在琴鍵上,大聲哭了起來。
娜娜為什麼哭,或者為什麼傷心,蘇箬不知道。她隻看到燭影搖曳,下一個場景,就是娜娜站在古堡的頂端,一手按著馬刀的刀柄,像是個正在給畫家當模特的女將軍,從高處看著不遠處的教堂和墓地,所有的棺材都從墓地中被挖掘了出來,蘇箬明白,那些幾百年來的亡靈,已經被娜娜驅逐,在詛咒中魂飛魄散了。吉普賽女人瘋了一樣從娜娜身後衝了過來,娜娜提起手中的馬刀,刺入了吉普賽女人的胸膛。
她那樣瘋狂且冷靜的神情,與曾經用斧子砍死孔樺的姬遙莘如此相像。吉普賽女人在倒下的時候,用俄語輕輕呼喚著葉蓮娜的名字,聲音嘶啞,而那個三百年前上吊自殺的少女,身軀正懸掛在窗前……蘇箬清楚地看到,這個時候,從娜娜那隻藍色的美麗的眼睛中流下了一行淚。
在然後,娜娜瘋狂地用十字架將古堡圍起來,她要把詛咒隻圈定在這一個小小的圈子裏麵,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隻要自由……
娜娜在虛空中對她,或者是對永恒的時間,或者是對命運說道:“我們還會再見麵的。”
蘇箬暈了過去,她仿佛已經看到娜娜是如何在黑暗的森林和冰冷的凍土上跋涉,沒有來自家鄉亡靈的呼喚了,什麼都沒有了,隻是這一切來得太晚,她等了許許多多年,走了太多的彎路。當蘇箬醒過來的時候,發現正躺在自家的沙發上,姬遙莘坐在沙發的另一邊,臉色不怎麼好看。
“葉蓮娜過來找你了,我知道。”姬遙莘說道,站起身,心疼地撫著蘇箬的額頭。
蘇箬艱難地從口袋中摸出手機。她覺得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仿佛大病初愈:“我給公司請個假先。”
姬遙莘歎了口氣,她將臉埋在蘇箬的頸窩。其實蘇箬並不感覺到多麼舒服,就好像有個冰冷的東西貼著自己的動脈一般。
“蘇箬,其實我很擔心,有一天葉蓮娜會成為我們的敵人。”姬遙莘悶悶地說道。
“不要緊。”蘇箬說。然而究竟是怎樣的不要緊,她卻不知道,自然也說不出來。不過如果真的有一天,她和姬遙莘發現她們的宿敵變成了娜娜,那大概會變得非常熱鬧吧。
雖然說從某種意義上,和姬遙莘談戀愛實際上是挺沒意思的事情,但是蘇箬也偶爾能從其中嗅到戀愛的酸臭味。比如說因為被娜娜驚嚇到,姬遙莘十分心疼蘇箬,決定周末帶著蘇箬去逛商場。
所以,如同戀愛劇本所展開的劇情,在周末的時候,蘇箬在化妝品專櫃專心致誌地試口紅色號,並且拿著珊瑚紅和玫瑰紅的口紅詢問姬遙莘到底哪個顏色更好看時,姬遙莘一臉莫名其妙地問:“這兩個顏色不一樣嗎?”說完這話,她覺得似乎說錯了,又連忙補充了一句:“你喜歡的話,兩支都買下來吧。”
蘇箬抬起頭,專櫃小姐卻不知道上哪去了,隻有專櫃的角落有一個女孩正在眼影試色,便說道:“我們一會兒再過來吧。先去轉轉其他的櫃台。”
她們離開化妝品專櫃,走了幾十步,蘇箬忽然感覺到有些不安。
為什麼不安,她說不出來。當然也不是為了玫瑰紅和珊瑚紅究竟有沒有色差這種小事而不安。她回頭看了一眼,化妝品專櫃的導購還是神隱不見,那個女孩也還是專注地在角落裏試色。專櫃角落的眼影顏色都是一些不日常的顏色,比如亮藍亮綠之類,所以鮮少有人問津,那個女孩卻一直在那裏……
蘇箬又回過頭,她覺得自己是想太多了,大概是恐怖故事經曆多了,就容易疑神疑鬼。
然而蘇箬和姬遙莘所都不知道的是,那個一直在研究著眼影的女孩忽然抬起了頭。她並不是非常好看,而且麵色蒼白。毋寧說,她沒有讓人印象深刻的麵部特點,既非美女,又非很醜,隻要走入人群,就會讓人無法注意到她。但是她的眼皮上塗了厚厚的綠色眼影,使她看起來十分古怪。
她笑了起來,但隨即又隱沒了笑容。
她輕輕地說:“姬遙莘,所有的人都在地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