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漸不禁又一愣。這他當然知道,但卻沒想過。
我……我當然知道,但就算違法,就算無恥,我也要這麼做,我就想知道你是誰!
女人忽然激動起來,她掙紮著,似乎想下床,但卻動了傷口,不禁疼得叫了一聲,宋漸忙過去扶住她。
你這是幹嘛啊?醫生說了,你現在還不能下地,也不能大動的!
宋漸摁著女人有些嬌弱的雙肩,女人不再動了,卻揚起臉來盯著宋漸看,宋漸下意思地忙把雙手從她的雙肩上拿開。
我是誰,真的很重要嗎?
女人就那樣緊盯著宋漸突然問,宋漸一下子就被問住了。是啊,她是誰重要嗎?他們原本就不相識,他是他,她是她。他碰巧撞傷了她,她恰巧又漂亮。她住進了醫院,他護理她,等她傷好了人就走了。他們也許不會再聯係,她還是她,他還是他。一切都像夢魘,一睜眼也就過去了。她是誰,真的不重要。
不對,也很重要,自打睡衣女人住進醫院,這連醫療帶護理也好幾萬了,都等著保險公司理賠呢,再者,宋漸的駕駛證和那輛老寶萊還在交警手裏扣著,更何況,醫院的病曆還是宋漸代的名呢,不知道她是誰,怎麼結案啊,這一切都不會有著落。
宋漸剛想說什麼,女人忽然又說:也許我死了,你就不會想知道我是誰了。
女人說著,眼圈一紅,竟雙手捧著臉哭泣起來。
女人的眼淚總會讓宋漸不知所措。他此生隻麵對過兩次女人的哭泣,一次就是這次,再一次就楊漓嫁給他那次。按楊漓的性格,她不會哭的,所以婚禮前一天,楊漓問宋漸她婚禮當天會不會哭,宋漸想都沒想就說不會的,你不會。楊漓便也覺得自己不會。誰知當接親離開娘家單元門的一刹那,楊漓還是忍不住撲到媽媽懷裏痛哭失聲,搞得宋漸一個大男人差點也跟著哭起來。
哭聲哽咽,雙肩抽動,宋漸就那樣看著女人的悲傷,明晰而又動情,他卻無心欣賞。他囔囔半天才說一句:不是,別……別哭啊,咱有事兒說事兒唄……不是,我也就說說,你別當真啊。但顯然都無濟於事。對於一個毫不了解,甚至連姓名都是未知的女人,宋漸實在不知如何安慰,他無從下手。可他心中著實不落忍。
女人哭了一小會卻不哭了,拭了眼淚,揚起臉來,雙眼已有些紅腫。
你不就想知道我叫什麼嗎?好吧,我可以告訴你,我叫Amy!女人看著宋漸。
愛……愛什麼?宋漸知道她說的是一個英文名字,不過還是聽不太準。
Amy,a-m-y。女人重複著,又按字母拆解,又說:翻譯成中文就叫艾咪。
艾咪?
嗯,姓艾的艾,貓咪的咪。
艾咪,很好聽的名字。
宋漸笑著稱讚了一句,可艾咪的臉上卻仍冰冰的,看不出一絲被讚的喜悅。
我是新西蘭籍,在中國無親無故,信不信由你。艾咪仍看著宋漸說。可是,你……宋漸想說什麼卻又被艾咪打斷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是的,我在中國是有朋友,我借手機打的那個電話就是給他打的,我跟他說我有急事回新西蘭了,我不想讓他知道這件事,也不想讓他看到我現在的樣子,至於為什麼,我不想說。
宋漸當然還是一臉的茫然,但艾咪接下來說的話,顯然是想讓他寬心的:
請你放心,我不是一個壞人,對你沒威脅。你也知道,我身上什麼都沒帶,那天我心情不好,精神有些恍惚,出門的時候就連鑰匙也忘了帶。不過等我能下地走了,我就找個開鎖的,然後把我的護照和居留許可取來。我會幫你辦理住院醫療和交警部門的手續,不會耽擱你保險理賠和提車取證。
艾咪說完,又把臉轉向了窗外,明擺著不想再說什麼了。也說不清為什麼,宋漸很願意相信她說的都是真話,這樣一個美麗而憂傷的女人,怎麼看也不像一個壞人,也不應該是一個壞人。
可宋漸的心中無疑平添了更多的困惑,比如既然她在中國無親無故,那麼她是在新西蘭出生並長大的嘍?那她的父母原本應該是中國人吧?要不她的漢語不會說的這麼好。再比如,她在中國是工作經商,還就隻是來度假旅遊的呢?還有,她為什麼一直不肯說話,而一說話就會哭?可艾咪已轉過臉去,顯然不想再交流,多問無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