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長箋靜默半晌,道:“風鈴夜渡從不屑於往其他的修真道門派遣臥底。”
唐將離道:“我知。”
葉長箋抬眼看他,“唐將離,你究竟是太天真,還是太信我?”
唐將離望著他,隻道:“我信你。”
信他的人不少,恨他的人也不少,卻沒有一個能讓他如此心潮起伏。
葉長箋張了張嘴,那句話幾乎就要脫口而出,最後硬生生得逼得自己咽了回去。
他曾經很想帶一個人回風鈴夜渡,最後隻等來了灰飛煙滅的誅仙劍陣。
他不怕再次承受一次萬劍穿心,形神俱滅,卻隻怕身側之人受到一絲痛苦。
葉長箋對他莞爾一笑,“走吧。牡丹他們還在等我們呢。”
“他們一定會很開心,這下兩人能健健康康,長命百歲了呢。”
唐將離攬著他的腰,抽出背上的寒劍往半空中擲去,抱著他躍到了劍上,禦劍而去。
他這次飛行的速度很快,隻眨眼間,他們便到了那處偏僻的院落。
葉長箋興高采烈得推開朱門,卻發現朱門原本便是半掩著的。
院子裏頭靜悄悄的,昏暗的燭火透著窗戶搖曳。
葉長箋心裏起了疑惑,快步走到臥房前,推開房門。
海棠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上,懷裏抱著一件粉色芙蓉衫,他認得那是牡丹今日穿著的衣服。
葉長箋問道:“海棠,發生什麼事了?”
海棠不答他話。
葉長箋蹲到他麵前,掰正他的肩膀,大聲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海棠抬起頭,諷刺得輕笑一聲,看著他的眼睛,輕聲問道:“夫人從未害過人,為何各位仙長不願意放過她?”
葉長箋心下一跳,愣在當場。
唐將離或許不會斬殺牡丹,但是雲水之遙其餘弟子不見得會放過他。
每斬一隻妖邪,他們的修為就增進一分。
今日還是雲水之遙放假的日子,成群結隊的修仙弟子都在演武鎮上閑蕩。
他們能發現牡丹是妖,其他人也能發現。
妖終究是妖,無論怎麼遮掩氣息,仍舊會被發現,逃不過一死。
葉長箋放開了他,蒼白了一張臉把懷裏的百葛草扔給了海棠,“吃了它你的病就會好。”
說完後逃似的離開了院落。
他拔足狂奔,一口氣奔出十幾裏地,額間的血蓮脈紋若隱若現,最後奔到一處陰氣極重的亂葬崗停了下來。
“牡丹何在?”
“牡丹陰魂何在?”
他試著召喚牡丹的陰靈。
一次又一次得跪地啟動召喚咒,一次又一次咬破自己的手腕畫血符咒。
風平浪靜。
隻有唐門散魄劍法才能將一隻妖邪斬殺得如此幹淨。
牡丹已經魂飛魄散。
唐將離一直緊緊跟在他身後,於心不忍,走過去將他拉起來,抱在懷裏。
葉長箋氣得渾身發抖,眼角泛紅,強忍怒氣,聲音卻有幾分哽咽。
他一字一句地問道:“唐將離,究竟什麼是正,什麼是邪?”
“什麼是仙,什麼是魔?”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們唐門不是口口聲聲說著要一視同仁的嗎?”
“為什麼可以這麼殘忍?”
“牡丹也是活生生的一條命啊!”
漆黑的夜裏,空曠的亂葬崗上,回蕩著他悲憤的聲音。
唐將離緊緊抱著他,聽著他聲嘶力竭地怒吼。
沉默半晌,道:“葉長箋,當年你殺的那麼多人裏,也有像牡丹這樣,無辜的,活生生的性命。”
“所以,你不能再次入魔。”
“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但是我不願見你事後痛苦。”
唐將離知曉葉長箋並不喜歡殺人,他也不是無惡不作,隻是有恩報恩,有怨報怨,宛若赤子,至情至性。
而對於葉長箋來說,當年入魔後的大屠戮,他不後悔,但是不代表當時他不痛苦。
他永遠也忘不了入魔那一刻,所接收到的天地間所有生靈、陰靈、魔靈的怨氣、憤怒、痛苦、不甘。
鋪天蓋地將他淹沒。
他們生前死後所經受的一切,全部加諸於葉長箋身上,撕心裂肺。
唐將離緊緊得抱著他,用自己的體溫溫暖他,一遍遍地低唱驅魔洗魂曲安撫他。
葉長箋漸漸平靜下來,額間眼角的血色脈紋退去,靠在他肩膀上休息了片刻,淡淡道:“走吧,去問問是唐門哪個英雄斬殺了一隻上百年的花妖。”
他們再次踏進那所朱門時,海棠拿著剪刀正欲刺入自己的脖頸間。
葉長箋彈出一顆血珠落在地上,迅速地生長出藤蔓束縛了海棠的身體與手臂。
一根藤蔓“啪”得打落了海棠手裏的剪刀,葉長箋道:“先別急著死,我問你,殺了牡丹的唐門弟子長什麼樣?”
他竟不知雲水之遙這批看似扶不上牆的爛泥裏,還有一出手就能將一隻百年道行的花妖打得魂飛魄散的英雄豪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