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綰的意識忽然模糊起來,原來是已經被簫映弦所控製,他在通過她的眼睛看著若虛界裏的一切,尋找那朵開放在須臾間的花。
“怎、怎麼會!”
簫映弦一直冰冷而平靜的聲音中透出了些驚慌,放開了對阿綰意識的控製,聲音已經顫抖起來:“難道是我算錯了……不,不可能!”
就在這時,楚延歌凝雪出鞘,以前所未有的淩厲之勢向簫映弦擊去。簫映弦如今已被魔性侵體,此時此刻,即使他死在這裏,也決不能讓簫映弦得逞!
簫映弦反擊了,雖然沒了不死之身,卻依然異常強大,楚延歌被他擊得直直落入了萬泠淵中去!
今時今日,隻有暮離可以救他,然而黑衣的男子卻毫無反應,隻是冷眼旁觀著。
他不能出手,因為,他也要須臾花。
如果沒有湲姬,他恐怕早就死在許多年前,她待他恩重如山,教他爍影之術。時間越久,他對她的感情越深。不是愛情,卻比愛情更深。
在他來到這裏的第七個年頭,他對她說:“我會助你離開這裏。”
他說出這句話時無比認真,她卻仿佛聽到玩笑之語一般輕輕一笑,未曾言語。
“我說的是認真的。須臾花可以助你重生,離開這異界,重歸人世。”
她終於開口:“我來到若虛界將近二十年,尚且未見過所謂須臾花,你又能怎樣尋得到?”
他沉默了片刻,道:“姑且一試。”
姑且一試,他說出這四個字來,卻並非隻是一試。
初時他為補全湲姬殘損的魂魄而去人界收魂,無意中發現了簫映弦的異常,還有已經失去蹤跡多年的兒時好友阿綰的消息,並意外得知阿綰正是簫映弦這個陰謀的一個關鍵環節。
簫映弦自以為將一切都掌控住了,卻不知暮離在暗處早已將一切看在眼裏。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一開始沒有出現並非沒有目的,而是他的目的隱藏得更深。在胭脂樓那個雪夜的相遇中,他告訴阿綰自己並不需要須臾花,其實隻是為了讓她不對他懷有戒心。
他也是需要須臾花的。
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自己變成這樣了,那些昔日的光景仿佛就在眼前,卻又須臾遠去。那個從前連說一句謊話都會臉紅的孩子究竟又是怎樣變成今日這般,去欺騙一個曾經以為最重要的人?
他無暇去想這些,也不敢去想。他隻知道,他需要須臾花去幫助湲姬擺脫現在這般在黑暗與苦厄中的日子。所以他需要須臾花,所以他不能去救同樣要得到須臾花的楚延歌。
楚延歌已經墜入了萬泠淵,見暮離始終無動於衷,阿綰仿佛明白了什麼,她沒有絲毫猶豫,也向萬泠淵中躍去!
她的這一舉動使暮離大吃一驚,一襲黑袍如暗夜魑魅,身形快如疾風,在她剛到達深淵邊緣的時候將她抱住。
那一刻,她在他的懷中,他的手攬著她單薄的肩頭,他看到她眼中的神色是那樣安靜,不由心中一痛。恍然間他覺得仿佛回到了那個胭脂樓裏的雪夜,他也是這樣抱著懷中的人,那時的她也是如此安靜。
不同的是,那種安靜是淡薄安然,而這種安靜,是視死如歸。
就在這一刻,有衣袂呼嘯的聲音從身下傳來,竟是楚延歌。原來剛才他並未墜落淵中,而是扒在了深淵內壁上,此刻借力而上。
因為他激烈的動作,有一個東西從他袖中落了出來。那是一個小巧的胭脂盒,紋飾精美,帶著異香。這一刻,暮離的瞳孔驟然緊縮!
“這胭脂盒你是從哪裏得來的?”
楚延歌喘息著,道:“與你無關。”
“我不會再問第二次。”暮離冷冷說道,“從哪裏得來的?”
楚延歌毫不畏懼,說:“你如果殺了我,就永遠不會知道它的來曆。”
暮離臉上前一刻的冰冷終於褪去,探手從懷中拿出了一個物件,竟也是一個胭脂盒。他將兩個胭脂盒拿在手中,隻見它們的大小、花紋都別無二致,不同的是楚延歌的那個胭脂盒底部有一個“歌”字,而暮離的有一個“風”字。
無數種表情凝聚在楚延歌的眉間,最終隻能化作一個字,從唇邊滑落。
“你……”
就在這一瞬間,簫映弦忽然從背後襲擊楚延歌。楚延歌的注意力全都在胭脂盒上,並未注意到身後的危險,卻見暮離一揚手,一道爍影自土地中鑽出,擋住了這次攻擊。
簫映弦對暮離說:“幫他有什麼好處?不如同我一起取得須臾花,事成之後你我各執一半。你修習爍影之術,時常遭到反噬,定然萬分痛苦,有了須臾花就會擺脫這種痛苦,功力也會大增,豈不是大好?”
這一番言語聽得阿綰心驚肉跳,簫映弦的條件的確十分誘人,如果暮離答應的話,那情勢必將逆轉。一切將會怎樣,都隻在他一念之間。
“不錯的提議,”暮離道,“不過你如今已有了心,已經不是不死之身,怎樣有條件能與我結盟?”
“心……有心又怎樣,隻要得了須臾花,我照樣是不死之身。”
“也就是說,如果你找不到須臾花,就什麼都不是了?”
簫映弦一滯,隨即伸手向自己胸前挖去!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將這顆心挖出!”
就在這時,湲姬的聲音響起:“你以為,這顆心是你想挖出就能挖得出的?”
簫映弦卻不顧,他已經完全被心魔所控,但他始終沒有見到那顆心。“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他大叫著,“我怎會無法將它取出!我當時、我當時取出自己的心的時候都未曾這樣,這到底是誰的心!”
湲姬來到他的身前,看著分明已經走火入魔的男子,眼中浮上一絲哀憫。
“如果我告訴你,這顆心就是你的呢?”
“我的?不可能!我的心早已被我所棄,拋入隱河之中,又怎會在你這裏!”
在決定將自己的心舍棄的那一刻,他就已經不能回頭。他斷絕了自己的後路,如此,就可無心。
“你錯了,你的心早已死在了二十年前,你拋入隱河的不過是一顆跳動著的替代品。你可還記得你當初是因為什麼原因來到羨月宮的?”說到這裏,湲姬笑了笑,“你當然已經不記得了,但我卻還記得,並且永遠也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