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刃還有什麼理由要存在?

公孫蘭是想過隨著她的主人,她一直不敢喊一句名字的男人共赴無間的,可是你看,公孫縉果然是被安七音感染了,居然說什麼要好好地為自己活下去。或許阿土是可以一個人活下去的,可是當阿土變成了公孫蘭,怎麼還可以苟延殘喘?

到底是沒有死成啊。公孫蘭在淒淒夜色中冷笑,安七音陪著公孫縉生死不離,她怎麼可能再攙和到那兩個人中間。安七音是個白癡,可是公孫縉喜歡的隻有那個白癡,公孫蘭就想啊,如果她不去湊這熱鬧,會不會隔久了公孫縉就會想她,想她傾城殺機的舞,想她妖嬈媚人的笑,想她曾經是有多麼的愛他。

十六歲,二十六歲,甚至到三十六、四十六,公孫蘭都會美麗得像正怒放的花朵一樣,誰叫那狠心的男人,死在那麼年輕的時候,她怎麼可以以一副蒼老的樣子去見他呢?

月圓人不圓,十年前的七月十五,公孫縉向安七音提親,八月十五,公孫縉和安七音死在他們的婚宴上。所以公孫蘭討厭月圓,月圓的時候她總是要殺人的,安七音喜歡的糖炒栗子,豈不是最好的殺人利器?她想要染黑這個世界,像是公孫縉在的無間地獄。

這世上做什麼都好,不能做好人。公孫縉壞得天怒人怨的時候還可以看她跳舞,可以焚香撫琴,活得很好很好;安七音的光芒給予了公孫縉的,是被人束縛辱罵的屈辱,是毅然決然的死亡。所以公孫蘭活在沒有公孫縉的世界上,繼續做她的蛇蠍美人。

公孫縉死的時候,屬於公孫蘭最後的一點感情都被冰封,一把無主的刃,怎麼會有情呢?那些死在她手上的人是在詛咒吧,她聽得見呢,公孫縉在黃泉也聽得見吧,這樣子,就不會忘記還有一個人,需要他走慢一點,等一等呢。

月圓了,公孫大娘換上老婦的裝扮,“糖炒栗子喲,十文錢一斤,剛出鍋的糖炒栗子呀。”

黑夜,一點點堙沒微光。

————————————————————蘭芷————————————————————

“這是天下無雙的舞。”

所有看過她用劍的人都這麼說,哪怕是死在她手上的那些人,眼裏都有清晰可見的驚豔。

天下無雙啊,公孫蘭要的從來都不是天下無雙,隻是如今彌散的香,怎麼也掩不住滿身的血腥味了。蘭芷芬芳,公孫蘭浴血怒放,香是引魂的香,公孫芷呢,阿芷哪裏去了?

尤記當時年紀小,公孫蘭難道就沒有無憂的年華?

公孫劍舞自盛唐至今,依稀有了末路的跡象,而公孫蘭和公孫芷,一胞雙生,是公孫家的希望。劍舞,其實始終是有所偏向的。公孫蘭習的其實是武,殺機四溢的劍舞,而公孫芷羽衣霓裳,跳的是傾國傾城的舞。

那時候的花落滿地,那時候的芳草成碧,那時候公孫蘭羨慕地看著公孫芷,“再不會有更美的舞了,阿芷,你的舞是天下無雙的。”

“阿蘭你的劍舞也很厲害呀。我們這叫作蘭芷芬芳,外麵誰不知道公孫家姐妹花,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七彩的霓裳,輕盈的舞步,公孫芷回眸的一笑恰如春花爛漫。

“阿芷你這丫頭,莫不是思春了,外麵確實很多人向你提親啊。”公孫蘭收劍靜立,臉上也是盈盈的笑意。

豆蔻年華,公孫芷覓得一世良人,公孫蘭提著她的劍闖蕩江湖。公孫芷是公孫蘭的妹妹,是她的半身,可是她到底是護不住她的阿芷。她如珠如寶疼寵著的妹妹,她一舞無雙的妹妹,是被那所謂的良人活活逼死的。

江湖,多可笑的江湖,公孫蘭在江湖中遊走,麻煩找上的卻是柔柔弱弱的公孫芷。說什麼滴水之恩湧泉相報,阿芷救人一命,換來的竟是那江湖少俠夜闖閨房麼?如今說到報恩,都興的是以身相許不成?

連曉,連曉是個書生,百無一用的書生,可就是這麼個書生,滿嘴的禮儀廉恥,逼得自己的未婚妻子投河。公孫芷死了,她的阿芷再也不能在花樹下跳一支最美的舞了。公孫蘭眼裏是父母驀然蒼老的苦笑,耳邊是鄰居冷冷的嘲笑,於是她的臉上,也是冷得結冰的笑。

管他什麼仗劍江湖的少俠,公孫蘭寧可做背後的小人,也要殺盡那害了妹妹的混賬。河邊那僅餘的一隻紅繡鞋,是公孫蘭一針一線繡的陪嫁,她的阿芷妹妹還盼著出嫁生子,白頭偕老呢。

哪裏來的什麼無辜之人,阿芷死的時候他們都在笑,公孫家滿門皆亡,也不過是那所謂少俠所在的門派花了幾百兩銀子就讓下仆往水裏投了毒。這世上誰比誰無辜呢?

月圓啊,她還記得哪一年的月色正好,她和阿芷彩衣娛親,執劍而舞,阿芷的笑容在月色下好看得緊。對著銅鏡,怎麼笑也不像阿芷那樣子的明澈秀麗,明明是一樣的臉啊,阿芷,什麼時候才可以再見到你呢?

“阿蘭,你的劍舞真的是很厲害的。你看見沒有,我用你的劍舞殺了他們呢。”攬鏡自照的女子低低地笑出聲,她到底是公孫蘭還是公孫芷呢?

哦,是了,死去的是公孫蘭啊,是姐姐公孫蘭,死在為那少俠報仇的門人手下,公孫芷跳了河,卻沒有死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