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七七突然湊過臉來看他,“你不高興嗎?”
“沒。”阿全推開七七離得過近的臉。對於七七選擇了唱歌他沒有意見,隻是那時候趙允軒也問過他:“現在連七七都找到自己想做的事了,你呢?”
是啊,自己呢?
阿全呼出一口氣,接下去的人生到底會是怎麼樣?
是會像那些混混一樣橫屍街頭,還是說……真的要跟趙允軒一起去考警察?
“如果你去的話,一定能考上。”趙允軒捏著他的肩膀說,“你看你繞著操場跑十圈都不帶喘氣的。”
阿全一直沒給趙允軒答案,現在考試季已經到了。
車到站的時候,他就看到趙允軒捧著一杯奶茶蹲在路邊的花壇旁左顧右盼的。
“你這哪裏像個警察,簡直跟服刑剛放出來一樣。”阿全先下了車,七七跟著蹦蹦跳跳地走了過來,抬手朝趙允軒打了個招呼。
“體驗一下生活嘛。”趙允軒咬著吸管看向七七說,“麵試怎麼樣?”
七七比了一個勝利的手勢,雪白的牙齒在日光下反射出讓人心動的光。
“你呢?麵試怎麼樣?”阿全收回目光看向趙允軒。
趙允軒咧著嘴笑了起來:“體能全A就等筆試了。”
阿全勾了勾嘴角沒說什麼,這個答案他並不意外,趙允軒為了考警校付出過多大的努力他都看在眼裏的,天沒亮就起來跑十公裏也是常有的事。
七七卻已經抱著趙允軒跳起來喊道:“好棒,好棒。”
“我們去慶祝吧。”趙允軒放下奶茶打了個響指,“去吃頓好的,七七想吃什麼?”
“魚蛋,蠔餅,牛雜……”七七興奮地喊著。
“出息。”阿全笑了笑,伸手在七七短短的頭發上揉了揉。確實,對於一直在福利院長大的七七來說,這些路邊小吃也就算是“大餐”了,但阿全知道不是這樣的,外麵的世界遠遠不是七七所看到的那麼簡單樸素。
所謂盛宴,也絕對不是魚蛋牛雜這樣粗陋的食物。
“就是,魚蛋牛雜算什麼好吃的。”趙允軒一把把七七抱到了花壇上,打了個漂亮的響指道,“走,哥哥今天帶你去吃好東西,讓你也知道知道什麼才是真的好東西。”
七七本來不叫七七,但她本來應該叫什麼名字,誰也不知道。
像福利院大部分的孩子一樣,七七這個名字是院長起的,隻是因為她在七月七號那天被院長在門口的棄嬰箱裏撿到而已。
而阿全被撿來的那天是十三號,他不知道院長為什麼沒給自己起個蘇十三的名字,大概實在太難聽了,所以他叫蘇全。
七七剛撿來的時候被放在暖箱裏很長一段時間,那時候阿全已經會因為一顆棒棒糖跟人在泥塘裏打滾了,所以也會像其他孩子一樣好奇地爬到育嬰室的窗戶上去看那個被放進暖箱裏的嬰兒。
院裏的醫生也說這個孩子可能活不了,阿全聽見這句話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很厭惡。
一個人的生命在別人的口中隻是這樣無足輕重的事而已,他看到那些醫生臉上淡漠的表情,聽見院長的歎息聲,他沒有辦法想象他們是在談論的一個人的生死。
有好幾個晚上他都偷偷地爬進育嬰室,蹲在玻璃罩外看著那個小小的嬰孩。
不知道為什麼他對這個小嬰孩有種特殊的感情,大概他從來也沒有見過這麼小的孩子,他不知道剛出生的孩子原來是這麼小這麼脆弱,不知道自己剛出生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
這麼小這麼脆弱的生命,那些人怎麼會忍心就這樣把他丟在垃圾桶旁邊?
阿全咬了咬牙,翻出育嬰室之後一口氣跑到了操場上。
阿全其實很少哭,就算被年長的孩子欺負了之後他也不哭,但那天晚上他一個人蹲在操場上哭了很久。大概那是他平生第一次明白自己並不是生來就沒有父母,而是也和那個暖箱裏的孩子一樣,隻是被父母拋棄了。
他後來又去了一次育嬰室,那時候那嬰兒已經渾身開始發紫,大夫說大概是活不下去了。
他用手指輕輕地敲了敲玻璃罩,像是敲門一樣小心而有節奏感,他對那個孩子說:“要活下去,因為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愛你,沒人會幫你,所以你更要好好地活下去,活給他們看,告訴他們,你誰都不需要也能活得很好。”
這些話也不知道是對自己說的,還是對那個嬰孩說的。
然後他放了一顆棒棒糖在暖箱上,他說:“等你好起來,我請你吃糖。”
他說:“我會保護你。”
那個孩子後來有了個名字,她叫七七。
不過那時候阿全已經完全不記得這件事了,他正忙於在十三街上摸爬滾打,或是從雜貨鋪老板那裏偷幾把小刀,或是從紅豆糕的攤兒上順幾塊涼糕。
他並不是不知道這些是錯的,但對他來說,這個世界已經遺棄了他,那麼他對這個世界也就沒有任何責任了。所謂的規則和規矩,也不過就是個屁而已。
他需要的,隻是讓自己好好地活下去,有錢,有食物,這些最基本的生存需求他也隻能靠自己。
他也因為這樣經常被教務處那個老頭兒關小黑屋。
關小黑屋他不怕,他不像其他孩子一旦被關起來就會嚇得哇哇大哭,他隻是會覺得餓。
大概是正在長個頭的時候,他吃得比一般的孩子都要多,教務處的老頭兒就是知道這一點,所以隻要把他關進小黑屋,至少有一整天是什麼都不會給他吃的。
阿全有點後悔,早知道今天就先不去彈珠房,應該去麵包店偷幾個麵包的。
小黑屋原本是個廢舊的體育館,有個不大的籃球場,阿全在屋裏找了一圈也沒有找到籃球。就算找到,他也沒力氣打了,餓得腿都軟了。
他找到一堆墊子跳上去,仰麵躺下望著頂棚出神。
就在這時候鐵門突然響了一下,阿全警覺地從墊子上坐了起來,盯著門口問了句:“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