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外之人(1 / 3)

有人在宗辭耳邊低語。

話語零零碎碎, 透著斑駁的喑啞,很難分清到底是誰在說話。

他感覺自己的靈魂像是硬生生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氣拽出了體內,飄動在天空之中, 輕飄飄沒有一絲重量,驟然又跌入了深不見底的深淵。在深淵裏越沉越深,最終沒入一片空蕩蕩的軀殼內。

這樣的聲音讓宗辭難受極了。

他睜不開眼楮, 整個人都像是從頭到尾被灌了厚重的鉛一樣,隻有意識和思維仍然存在, 無力地在腦海中翻滾,脫離不得。

“隻要隨了我去侍奉那位大人,隻要隨了我去侍奉那位大人, 隻要隨了我去侍奉那位大人......”

尖利的聲音在他耳畔不遠處響起,像是一個老婆婆捏著嗓子,聲音飄忽不定, 詭異莫測, 不斷在重復著同一句話。

宛如應和般,宗辭不受控製地開口。

聲音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千百萬個交疊在一起的,充滿森寒怨氣的嘶吼。

“我好恨啊......我好恨啊......我好恨啊......”

與此同時,冷厲尖銳的刀尖劃過他全身各處, 猛然紮進來,雖然反饋到他身上的時候並無痛意, 但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觸感, 切肉剜骨的觸覺, 有如附骨之疽,退無可退。

宗辭掙紮著想要求救,偏偏渾身上下難以動彈, 甚至就連勾動手指也困難至極。

“——!!!”

這一回,宗辭終於感覺自己能夠操縱身體了。

他費力地想要撐起身體,卻模模糊糊感覺身體被浸泡在某種黏稠的液體之中,那液體就要漫過他的皮膚,淹沒他的口鼻,幾欲窒息。

宗辭睜開了眼楮。

昏暗的光線,跳動的火焰。紅,滿眼都是觸目驚心的紅。

在這片佔據了所有視野的紅色外,黑鐵宮殿下,穹頂有猙獰黑鐵張牙舞爪,地麵上高聳的厚重鐵柱沉默矗立。

一片一望無際的血池。

涓涓細流從周圍人為開鑿出來的血渠裏彙聚過來,悄無聲息地淌入池裏,濺不起絲毫血花。

而宗辭,如今正未著寸縷,躺在這片血池的正中心。

他驚疑未定,猛然從池中坐起。

發間帶起的黏稠血液滴滴答答打落在池麵,濺起的血回彈在皮膚上,鍍上一層紅意。濃鬱的,混雜著鐵銹的血腥味環繞在宗辭鼻翼間,再加上一時視野天旋地轉的不適配性,幾欲讓他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境。

可是,會有這麼真實的夢境嗎?

宗辭分明記得清清楚楚,上一秒他還在天山花圃裏,同千越兮一起議論接下來僅有的一年多時間裏應該怎麼過。絕無不可能下一秒就見了鬼一樣,直接被轉移到了這個陰森森的血池裏。

再說了,天機門主可是正兒八經的渡劫期巔峰。宗辭敢保證,這個世界絕對沒有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悄無聲息地把自己帶到這裏。

聯係到方才自己極似魂魄出竅的體驗,宗辭腦海中隱隱約約生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想。

修士都或多或少體會過靈魂出竅的感覺。例如修為達到出竅境界後,魂魄離體已經變成一種十分常見的探測方法,特別是在鬥法的時候,能在千裏之外製勝。所以隻要有一定規模的門派,都會在宗門內設立針對魂體的陣法。

宗辭前世也主動魂魄出竅過,對於那種難以言喻的體驗自然不會陌生。

難不成他這是觸怒天條,再次身死,黃泉不收,流落成孤魂野鬼了?

可若是魂魄離體的話——

他猛地低下頭去。

胸口一片白淨,左邊心口處光滑一片,什麼也沒有。

楚國皇室的龍印會隨著魂魄逐漸顯現,宗辭在剛開始重鑄自己新身體的時候,胸口的龍印也是數月後才顯形。如今這個情況,隻能代表宗辭的魂魄直接被人以不知名的方式拽出了體外,進入了這具新的身體。

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恐怕千百萬年來,在修真界都沒有過先例。

宗辭跌跌撞撞地從推開麵前的血麵,忍著身體裏令人反胃的沖動,仰著脖子,遊到池子的邊緣。

血水並非冰寒徹骨,反而透著微微的暖意,染得他全身上下都像穿了一層粘膩血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