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氣氛十分冷凝。
方才那幕所有人都看見了, 也因此才更加不敢吱聲。
明明可以用靈力或法寶下山,但愣是沒有一個小童提起,就連天一也保持著最為冷肅的沉默。
天機門人原本就不是什麼多話之人, 更何況門主當初是吩咐他們跟在宗公子身旁,凡事以他為主,將他的命令視作第一, 如今主人不說話,他們自然不會僭越。
一行人慢悠悠在下山的階梯上行走, 速度近似於龜爬。
白衣少年身上披著一件紅白相交的鶴氅,手裏捧著一盞暖爐,緩緩在夜空中慢行, 麵無表情。
從天山腳到天上上一共有一萬三千七百七十七級台階。
這條還是當年天機門修建時,為了運輸石料和開鑿時留下的棧道。往日裏有天機門設立的雪山迷陣,不至於被世人尋到, 但若將迷陣散去, 便能看到一條蜿蜒其上,仿若從雲端上垂下來的通天玉帶,一眼望不到盡頭。
雖說做工精美,但也陡峭至極,最驚險處甚至近似於直線。所幸眾人都是修真者, 天一祭出拂塵,讓千萬縷白色的絲線在空中搭建成適合行走的階梯, 供給白衣少年下行。
山底下的冷風呼嘯而來, 將周圍兩邊的的鐵鏈吹得嘩嘩作響, 打在結冰的崖壁上,尖銳地像是野獸的嘶吼。
宗辭一步一步地朝下走著,沒有絲毫停頓。
夜色已經完全覆蓋了這篇山域, 不知道是不是白天出過太陽的緣故,今晚的夜色並不晦暗,反倒十分明朗,星辰密布。
就在他們走下天山第一個平層的時候,寂靜的空中忽然出現一陣喧嘩。
朗朗夜空下,一隻通體雪白的長生鶴從遠處飛掠而過,撲楞著翅膀,如同狂風般撲到少年的懷裏。
差點被這一撲直接送走的宗辭︰“......”
他麵上冰寒一片,一隻手將使勁往他懷裏蹭的長生鶴給推開。
“你來作甚?”
跟在他身後的天一立馬答道︰“平日裏它們都隻在寒潭附近活動,這次來,大抵是想和您一起下山的。”
一起下山?有什麼好下山的?撥了一隊人,難道還要再撥一隻鶴不成?
宗辭抿了抿唇,也不說自己同意不同意,隻是用手指輕撫鶴頸,語氣不冷不淡︰“你平日裏吃的東西多金貴,我可養不起你這尊大佛。”
鶴十四黑色的眼楮靈動地轉了轉,像是聽懂了這句話般,乖乖伏在少年的手心任擼。
宗辭也懶得揭穿它。
這些長生鶴雖然不能口吐人言,但個個都壽命極其悠久,是若要換算成妖族,怎麼也得是老妖怪級別的了。別的不說,聽懂人話,擁有智慧是完全沒問題的,不然天機門也不會養著一群傻鶴不是?
果不其然,天一又道︰“還請公子放心,若是公子同意帶著它,那吃食方麵皆由我們負責,公子拿主意便可,一切任憑公子做主。”
鶴十四也十分人性化地點頭,眼楮裏滿是討好的神色,半點沒有曾經帶領著一群鶴一起飛到山下城鎮裏去騙吃騙喝的霸王模樣。
不可否認的是,宗辭看著在他胸口蹭來蹭去的鶴十四,滿腔的怒氣和失望都像是被瞬間澆滅一般,無奈極了。
他輕哼一句,懶洋洋地伸出手去,讓鶴十四跳到自己臂彎裏,輕輕梳理對方的羽毛,也算是認命接下這個新寵物。
“你說.....連你都知道來,怎麼那人就連最後一麵都不願意來見呢?”
一直隨行在宗辭身後的小童驟然聽到這句隨著風吹來的喃喃低語,沉默半晌,無力地收緊了拳頭。
經過了這個小插曲後,隊伍繼續慢吞吞行進起來。
天山的天氣十分變幻莫測,也許夜晚繁星密布,昨天也已經迎來一場暴風雪。明日還有可能再重復一次那樣的惡劣天氣。更何況天山山脈佔地廣袤,若是按照這個速度下山,恐怕得一路走到早上去。
現在的情況是,宗辭離天山越近,便多一分危險。隻要還身在天山,這個危險隱患便很難消除。
天一內心焦急,卻也說不出催促的話,內心的躊躇猶豫反而愈發濃烈。
他抬眸看著白衣少年清雋的背影,神色間閃過一絲不明顯的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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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之巔已然盡數隱匿在了夜色裏。
在所有門人撤離後,這座巍峨的殿宇便恢復了死寂般的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