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1 / 3)

這一次魂魄出竅, 宗辭已經能夠做到泰然自若。

這個過程持續的時間開始逐漸縮短,並且魂魄出竅時給人的難受感越來越小,直到最後明顯感到魂魄入體後, 眩暈也微乎其微,就像是同這具身體更加融合了一般。

隻不過宗辭現在沒有時間閑下心來關注魂魄的變化,他滿心滿眼都被另外一件事情給佔據了。

第二次魂魄轉移的時間太過巧妙, 正好就在天山山巔上。

遠處日色昏暗,高處似乎生了高速流轉的氣旋。原本就極冷的凍雨越下越急促, 打落到地麵後瞬間化成蒼白的冰霜。

天山山巔一片死寂,他們隔著雪地遠遠對望,身上的白衣都像是要同身後的雪融到一起。

看到宗辭後, 烏發白衣的男人再也無法維持自己一貫的冷靜。

或者說,他現在的模樣,早就足夠狼狽。

“阿辭......快走。”

千越兮的嘴唇囁嚅著, 胸口劇烈起伏。

這裏是天山之巔, 主殿就在他們不遠處的腳下,一眼望去還能夠看到尖尖的紅色殿頂。

天機門內都是天道籠罩的範圍,甚至整個天山也都在範圍之內。離得這麼近,近到千越兮屏住呼吸。

他根本無法想象,若是天道有什麼異動, 宗辭又該迎來怎樣的後果。可是偏偏,看著提劍站在他麵前的, 鼻尖和指尖都被凍得通紅的少年, 千越兮就像被凝固在了原地, 根本無法,也不能出手。

“我是自願來的。”

宗辭的聲音很平靜,他輕輕抖落手背上的寒霜, 黑眸裏滿是堅定,“我都知道了。”

天機門主神情裏閃過一絲錯愕,他張了張口,“你......”

白衣少年卻沒有等他說完,自顧自地繼續道,“不論是淩雲,還是宗辭,都並非貪生怕死之人。今日便是死,也是半點不懼,隻為求門主一個答案。”

話語如同鐵砣般墜地,擲地有聲。

風雪還在呼嘯。

一顆一顆豆大的凍雨落下,將少年的烏發冷凍,將他泛紅的眼眸結冰,將他整個人凍到了千越兮的心裏。

連著最後一句話,也凍到了雨裏。

他說,他從來不怕死,隻怕今日不能同門主死在一起。

男人的指尖一頓,如同鴉羽般的睫毛也止不住地顫動。

偏偏就是這時,在劇烈的情緒波動之下,宗辭的魂魄再次開始不穩,氣急攻心,在原地突兀地嘔出一口血來。

原本他身子骨就弱,雖然先前被清虛子逼著吃下玄桑神果,又在天機門調養數月,但到底神魂拖累了身體,都是些治標不治本的方法。

昏迷前最後一秒,宗辭看到男人繡著暗紋的衣襟和袖口,近在眼前。

如今看來,是他的魂魄再次發生了轉移。

一邊感受著魂魄的拉扯感,宗辭也一邊在心裏暗暗焦急。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迫轉移靈魂。相當於如今天山的情況和局勢,宗辭已經完全失去了掌控。

萬一千越兮固執己見,堅持要以命易命,或者是將他昏迷的身體送下天山,自己回天機門,動用權限啟動天一口中說的那個陣。那等宗辭的魂魄從鬼域轉移回去,想必一切為時已晚。

就像宗辭語無倫次裏說的那樣,他何德何能讓對方為自己做這麼多。

先前他並不知曉,被蒙在鼓裏。如今他已經知曉了一切,若還能心安理得地享受這一切,那才是笑話。

若是千越兮真的將他送下天山,自己回去承受天道的責罰,那宗辭便是以燃燒神魂為代價,也得回去拆了他那座天機門的。

若千越兮死了,他宗辭又有什麼臉獨活?

就在一片混沌伴著迷迷糊糊的思緒裏,宗辭察覺自己似乎能控製身體了。

他睜開眼。

天山上冰冷的雨雪早已遠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處黑暗的洞府。

洞府內很昏暗,睜大眼楮看才能看到遠處的桌麵上幽幽燃著一盞燈,看到燈上跳著金紅色的燭火。

這裏沒有天機門常用的香料氣息,反倒透著一絲絲不大好聞的鐵銹血腥味。

幾乎是一聞到這個氣味,方才宗辭心底那點渺小的期待就落了空。

厲愁在鬼域為他鑄造的那具身體,許是常年泡在血池裏的緣故,上次身上的血腥味讓宗辭記憶深刻,幾欲作嘔,很難就此忘卻。

原本宗辭以為,上次魂魄轉移不過是意外,沒想到如今又迎來了第二次,還是在那般緊要關頭。

他閉了閉眼,感受著身體裏像是被抽空的力道,慢慢從床榻上坐起。

他想找厲愁問清楚,對方將自己魂魄三番五次扯到鬼域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洞府裏空無一人。

宗辭保持著這個姿勢,側耳聽了很久,隻隱隱約約聽到從遙遠地方傳來的重錘聲,除此之外再無聲響,更不見有人到來的意思。

奇怪,厲愁去哪了?

上次醒來後便見到了厲愁,如今乍一下沒看到人,宗辭不免有些疑惑。

如今距離轉移魂魄後已經過了一段時間,他感覺自己已經能夠很好地控製身體,於是便麻溜地從床榻上爬起,摸摸索索下了地。

地上很冷,連一雙鞋都沒有。甚至等起身後宗辭才發現,就連自己身上的衣服也依舊還是那件單薄裏衣,隻好歹把血跡給除了,不至於身穿血衣睡下。

偏偏這座黑鐵宮殿裏縈繞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陰冷,不一會就讓宗辭胸口生了一層細細密密的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