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嚴格怎麼行?幹我們這一行的,能嬉皮笑臉嗎?”說著,章桐瞪了潘健一眼,語氣卻稍微緩和了許多,“快做事吧。”
等所有的標本都取樣完備後,章桐把試管放回醫用托盤裏。雖然溫度是死亡時間的重要證據之一,但由於屍體在先前已經不止一次被轉移,所以目前隻能依靠托盤裏的這些讓人感到頭皮發麻的小蟲子來判斷具體死亡時間。
章桐重新把視線轉移到了屍體上,在清洗過屍表後,她注意到了一個細節,那就是屍表雖然鼓脹,並且呈現出皮革狀態,這樣也完全符合屍體腐敗的外表形狀,但是體表皮膚的裂隙卻產生得很不自然,尤其是胸口部位,在第三和第四節肋骨之間的幾道裂隙明顯是由外部作用所產生的,因為傷口創麵由外部向體內逐漸擴大。
人的死亡需要一個過程,心髒停止跳動也並不意味著生命已終止,屍體內部的腸內細菌會隨著時間的增加而瘋狂地呈幾何倍數狀繁殖。盡管體表此刻看上去或許還是很平靜,並沒有多大的變化,但是體內,細菌卻再也找不到容身之地,會撐破腸體對屍體表麵進行攻擊,所產生的氣體最終會把屍體撐破,就這樣造成了屍體表麵的裂隙。但是眼前的裂隙卻分明是由利器造成的,傷口附近的皮膚也沒有發白脫落的跡象。
“把這幾道傷口拍下來。”章桐對站在對麵的潘健說。
潘健拿起了相機。正在這時,身後解剖室的門被推開了,王亞楠急匆匆地走了進來:“怎麼樣了,有結果嗎?”
“沒那麼快。”章桐幹脆地回答,“我們又沒有閑著。還是那句話,有結果我會第一時間去找你。”
王亞楠滿臉的失望,一屁股在門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皺起了眉頭:“上麵在催,報告不出來,我就隻能在這邊等了。”
章桐聳聳肩,頭也不抬地說道:“王大隊長,你要是不嫌臭的話,我倒是沒意見。”
不說臭還好,一提到這股特殊的味道,王亞楠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她低著頭,雙手交叉抱著肩膀,好像這樣就能壓製住惡心,兩眼則死死地瞪著解剖床。
章桐抬頭瞥了她一眼,不由得樂了,她熟悉這個動作。女強人其實也並沒有表麵看來那麼堅不可摧啊。
潘健忍住笑,伸手指了指王亞楠身邊工作台上的托盤:“王隊,裏麵有口罩,還有薄荷膏,你抹一點在鼻子下麵的人中位置上,味道就不會那麼難聞了。”
王亞楠感激地看了潘健一眼,盡管薄荷膏辛辣的芳香味道讓她受不了,不小心抹多了的話眼淚還會不合時宜地流出來,但是相比起眼前這滿屋子濃烈的屍臭味來,可要好得多了。她不是第一次來解剖室,當然知道薄荷膏是解剖室裏的必備之物,但凡能忍得住的話,她都不會用,今天是個例外。
“聽老李說,出現場的時候,這屍體好像沒有這麼臭。”王亞楠忍不住嘟噥了一句,盡量屏住呼吸。
章桐耐心地解釋道:“現場是露天的,而這裏就跟個罐子似的。”說著,她伸手從工具托盤裏抓起了二號手術刀,“亞楠,我建議你真要等的話,還是去我辦公室吧,不然的話你馬上會後悔的。”
王亞楠愣住了,隨即反應了過來,二話不說,趕緊站起身,推門走了出去。
見此情景,章桐微微一笑,搖了搖頭,隨即把手術刀插進了屍體的肩胛骨部位。
一個多小時後,章桐回到了法醫辦公室,不過並沒有見到王亞楠,這也不奇怪,她基本上就沒有閑下來的時候。想到這兒,章桐伸手摘下桌上的話機聽筒,撥通了王亞楠辦公室的電話。
電話接通後,她語氣平靜地說:“亞楠,死者是女性,年齡在二十到二十五歲之間,他殺。胃部是空的,至少表明死者在死前六個小時之內沒有進食。”
“那死亡方式呢?”王亞楠急切地問,時不時地話筒中還傳來了衣物摩擦所發出的特有的刺啦聲。章桐知道,此時,王亞楠肯定又把話筒夾在了肩膀上,雙手在不停地忙著別的事情,這已經成了她接電話的標準姿勢了。
“因為屍體已經嚴重腐爛,我還要做進一步的毒化檢驗。體表沒有明顯的致死傷痕,隻在屍體胸口左邊肋骨第三和第四根的部位發現一些外部硬物所導致的傷口,等匹配報告出來後才能最終確定是哪一類硬物所導致的,我現在隻能說這些傷口不是致命的。”章桐想了想,繼續說道,“但是,我在屍體內發現一個很奇怪的現象,腎上腺素和阿托品居然同時存在。要知道,這兩種東西是不應該在同一個人的體內出現。”
“為什麼這麼說?”摩擦聲停止了,王亞楠就如同一隻嗅到了獵物的獵犬。
“阿托品是從顛茄和其他茄科植物提取出的一種有毒的白色結晶狀生物堿,主要用其內部含有的特殊硫酸鹽來解除病人的痙攣,減少分泌,起到緩解疼痛和散大瞳孔的作用。臨床適用於搶救中毒的病人,這種藥可使病人的呼吸速度和深度明顯增加。如果用量控製不好的話,反而會引起病人的心跳減慢、甚至心律紊亂並發室顫,那就不好辦了。而我們這個死者體內所含有的阿托品的含量是嚴重超標的。”章桐皺眉,看著手中的速記本,“至少超標八倍以上!”
“那腎上腺素呢?”
“那是由人體腎上腺髓質分泌的一種兒茶酚胺激素。在應激狀態、內髒神經刺激和低血糖等情況下,釋放入血液循環,促進糖原分解並升高血糖,促進脂肪分解,引起心跳加快。一般用於醫療急救,當病人出現心跳停止,瞳孔散大時,這種藥物被普遍使用。亞楠,你也知道,人類的心髒一旦停跳超過一段時間,就會對人體的死亡產生不可逆轉的嚴重後果,所以這個時候就要用到腎上腺素。可是,腎上腺素和阿托品是兩種相互抵觸的藥物,亞楠,我很擔心。”